电话打到上海时燕子正在洗澡。

用一贯嘻嘻哈哈的语气说屁股正走光呆会打过去。

我揶揄说房子是不是没门或者墙壁是用玻璃做的？

他略带邪恶地笑着说，这么接电话感觉像打色情电话或者裸聊，像我这么有道德的人——

不等他说完我这边就爆了。说什么呢，看来上海的空气是不怎么干净了，连你这么纯洁的新世纪青年都给污染了。

什么叫污染，多难听，俺这叫顺应时代潮流。

呵呵，还潮流呢，不说这个了。在上海干嘛呢？

洗澡啊。

废话。呵呵，给我装糊涂呢，洗澡跑上海睡觉还不得到北京。

那是，想当年——

就这么一通胡侃穿衣服这事就暂时搁浅了。两天后接到一个电话号码保密的电话，是半夜打来的。那边一开口就是我这回死定了赶快救救我。乍一听还以为“午夜凶铃”呢，再一听方听出燕子的声音。

搞什么搞，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还不得我顶着，别这么一惊一炸的好不好，小心把我吓出精神病以后见了面管你叫“黑鬼”。

兄弟休怒待俺老弟细细道来。话说上次你老弟打色情电话时间过长，我老兄走光时间过长，不仅得了重感冒现在还在医院里吊着而且更要命的是有人居然用手机偷拍了，现在各大网站都流传着“全亚洲最性感男人屁股”组图，不信马上到百度搜一下。

本来一听那个“色情电话”我就“啊”了出来，结果那许多“啊”全成了“惊讶”的产物。

不会吧。我确定我说这三个字的表情一定跟“百变小胖”一样拽。

这事说来玄乎，时下“色盲”虽多，可也不至于不辨男女吧，就算真“盲”到男女尚且不能分辨的地步偷拍了去了也不一定非要发到网上人人“欣赏”吧，就算发到网上谁知道那是谁的屁股。而且据最新资料显示虽然燕子最近练溜冰把屁股摔肿了也不见得就达到了“最性感”要求吧，量来那“全亚洲最性感男人屁股”桂冠也不是人人配戴的。虽作如此想可还是忍不住上网胡乱搜了一通，结果最性感男人屁股没找到，美腿mm倒是找了一筐筐。

其实潜意识里还真希望有这么回事，那样一来，燕子也就把我们“四人帮”的名号打出去了。否则当真要默默无闻了。

（二）

小龙，一个古怪精灵的家伙。前不久打电话说，没钱了，现在都已经在喝西北风了，你看看手机都停了，只能用寝室电话了。一连四个陈述句波澜不惊地向我转达了一个重要信息，就好像那没钱的喝西北风的手机停机只能用电话的不是他一样。然后丢下一句先挂了这电话也不免费的省着点用还有如果钱不多就自己用救活一个是一个。语速很快，我不得不先启动大脑速记功能然后再细细“品味”。然后“啪”地一下挂了，明摆着话我说到了你看着办吧的意思，跟先把人踩一脚然后说对不起没什么区别。结果少不得东拼西凑东挪西借以救他于水火之中。虽百般不易想这社会钱果然不是大水打来的却也心甘情愿。毕竟朋友们能在困难时想到你说明他们还是需要你的。

结果钱还在路上就受到信息，你还不早点给俺整个嫂子。晕！

幽蓝，一个简单干净的男生，嘴角永远挂着浅浅的笑，喜欢蓝天白云，夏天一律的白衬衣，有点素面朝天的味道。幽蓝是他一初中女同学送她的名字，他说很喜欢，我说她不了解你，他说不了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喜欢就行。不知道他以后的女朋友频频换届是否与他这个“认为”有关。

前不久找到份家教，教初三数学。电话里他显得很兴奋，说觉得应该干点什么了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我相信他的能力可还是忍不住来了句可别误人子弟。这个电话让我激动了半天，也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特别是他末了补充的一句人家还是个大美女呢更让人心痒难耐。

不久前的不久前他学了驾驶，跑到我所在的城市（我们共同的家乡）考驾照的那天，天气晴朗，天气预报没有不宜出行的提示，可他还是“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了”。这个让我很生气，知道以后立马打他电话，然后搜肠刮肚找出一些足以让我气急败坏的往事来败坏一下心情，以便在他接到电话时依然能保持兴师问罪的架势，否则肯定达不到表达效果。

想起我们“四人帮”以前的烽火岁月如今天各一方，心里就升起很强很强的失落。

幽蓝是名副其实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高一那年夏天，我就足足闻了他两个月的臭脚，不知道我现在嗅觉迟钝，尤其对臭味不敏感，是不是与这个有关。没被他的臭脚吓跑的时候听他讲初中时他是如何剪女生的头发被老师抓到的，如何逃学发现弟弟也逃学正被他妈打连忙撒谎说回来教育弟弟的，似乎还有哪个哪个女生暗恋他，他又暗恋某某的。

这些时候，小龙还是我的冤家，原因是他数学比我好，多次考试都把我远远的掉在后面，直到高考也还是这样，而数学课代表却是我，看来他心理不平衡，所以处处攻击我，先是给我取了个很不文雅的绰号，后又在上课时间进行人身攻击，导致我在老班心目中美好的形象大打折扣。

燕子这时候还没出场。

高二分文理时，幽蓝又与我同班，结果因为我们的同床都到文科班，而我们又“英雄惜英雄”，“臭味相投”，很自然的纠缠到了一起，自我们同床共枕后我发现他的脚其实不是那么臭，而且他洗脚的频率比我高，使我羞愧的不得不在0度的水中与他并“脚”作战。

因为换了班主任，在没得到新上司的宠幸之前我光荣地下野了。惺惺惜惺惺，小龙以“数学大师”的身份以不打不相识的名义前来拜访我这位“数学界泰山北斗”级人物。结果我们很快就“狼狈”到了一起。

燕子从别的班分过来，成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黝黑的皮肤在阳光底下反射出淡淡的光彩，牙齿白得让我自卑，也使他那身皮肤自惭形秽。他曾一再强调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而且绝对可以跟古天乐一比。

我们都是害怕政史才进理科班的，所以对于燕子差得出奇的化学小龙无可救药的物理幽蓝最不感兴趣的生物还有我不好不坏说好不好说差不差的物化生我们一点也不感到奇怪。结果证明局部的缺陷太过明显，整体再怎么努力弥补也终究不完美。

大概从高二开始我们四个人就养成了结伴逛街的习惯，不一定要买东西但一定要逛街。首要目的是看美女，其次是美食。对于美女我们也只是看看而已，最大程度上也不过是意淫，不过自从知道意淫是心里犯罪后也就没敢再犯了。而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美食是一定要满足胃的渴望的，至于那些摆在橱窗里的昂贵食品只能你对着它叹气它对着你冒气了。每每这时总听到小龙慷慨激昂的声音，等哪一天我有钱了一定让哥几个饱食天下美食。然后哥几个就很阿q地离开，自以为很满足了。

对于美女和美食我们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的，因为孔子老人家都说，食色，性也。我们敢说个不吗。至于后来幽蓝找到的孔子至理名言，见了美人就想登床，我们倒是不敢苟同。

(三)

学校没有澡堂，寄宿学生洗澡只能在露天男生院里，所以只要哪个mm的智商稍微高一点就可以探索到高中男生的全部秘密。

每次洗澡都是集体行动，很像日本鬼子进村了。我们在互相搓背的过程中也窥探到了对方“身体的秘密”。

比如燕子胸部有三根毛，每次别人跟他开玩笑要拔掉时他都极力阻拦，一根根地指着说这是富贵毛保一辈子荣华富贵，这是运气毛保一辈子的运气，这是爱情毛保一辈子的美好爱情。我们都嫌名字太老土了，于是哥几个花了几节课的时间终于想出了三个“门当户对”的名字，富贵毛叫富贵一枝花，运气毛叫天使之吻，爱情毛叫丘比特之箭。富贵一枝花目前虽未显露它的功效不过已经有明显的抬头迹象。天使之吻据说已经保佑他从小学到高中一路顺风，偶尔拿个第一。但是高考他还是光荣地落榜了。丘比特之箭似乎发挥了不小的威力，使他在珍贵的高中时代有了第一次的恋爱，虽然弟妹长得很对不起观众但那不是她的错。

幽蓝背上有一块疤，我们一致认为是胎记，而他自己声明说是初中班主任一巴掌给打的，当时他翻版那个动作时让我们误以为是降龙十八掌，为此我们大大地崇拜了他一番，试想一个连降龙十八掌都对付不了的家伙会是怎样的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所以对于江湖传闻的他曾连获三届长跑冠军我们一点也不奇怪，据说为此有好几个花痴女生给他写过情书不过每次他都以君子之风回绝了。这段历史的前半部分经考核属实，后半部分属个人隐私，其真假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风流韵事”似乎是有的。

而我肚子上的一个伤疤最能以引起大家兴趣。关于这个伤疤当时流传着三个不同版本的说法。燕子说肯定是长疮留下的。被我视为最能体现一个人智商的推断，后来电话智商查询服务反馈结果证明燕子智商基本为零，这让我们四兄弟很气愤了一段时间，差点投诉那家公司了，毕竟唇亡齿寒嘛，而江湖上更胜传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说法。小龙说肯定是意外事故，比如突然跌倒而地上刚好有锋利的石块或者干脆地上就插着一把刀，比如屠夫在杀猪的时候你露着个小圆肚站在旁边看而屠夫当时又肉吃多了酒喝高了，结果眼一花造成了误伤事故，再比如你只是想拿把刀说要自杀，吓唬吓唬你妈，从而达到她为你买下发卡送给你小学情人的目的，结果却一不小心真捅了进去。这个被我视为最富想象力和逻辑性的推断。幽蓝则一口要定是做过阑尾手术。这个当然是最合情理的推断。我自己则一再强调是初中为一女生和人打架被人给捅的，虽然他们都持怀疑态度，不过还是崇拜了我一段时间，毕竟初中时就知道为女人拼命的家伙是少之又少的。

小龙则显得很没男人味，怕别人在他裸背上鼓捣，像害羞的少女，常逗得大家大笑。

（四）

爱情来得很突然，就像我们还未对高考形成一个完整的认识它就以旋风般的速度出现在我们面前一样，我们还沉浸在对爱情的顶礼膜拜当中时我们就开始恋爱了。

也许只有等到我们真正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还没爱过，仅仅是玩了一次牵牵手的游戏。

先是幽蓝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的同桌，一个娴静温顺的女孩。在萌芽期里他很苦恼，少年的羞涩，初恋神秘的光环都让他不敢向她表白。我们四兄弟合计了几天也没找出个万全之策，为此我们很受打击，堂堂“四人帮”打遍天下未遇敌手却连个柔弱女子也对付不了，日后少林寺岂不又多了几个花和尚。为此我们开始疯狂涉猎言情小说，希望能得到启发。长篇的太花时间又不能总结出太多经验，唯有搜罗短篇以补不足。因为经验不足只得大海捞针，从《读者》《意林》到《感动中学生的一百篇散文》《校园爱情故事》——，简直无所不侵。

因为我们四人都属于天资聪明可以无师自通之辈所以不到一个月我们就掌握了相当经验。为了检验是否有效幽蓝代表我们兄弟出战，结果第一回合就成功地握住了他同桌的小手，而且一握就是一个上午。据可靠消息，这之后他们每节课都在桌子下玩十指交叉的游戏，而且乐此不疲。

然后是燕子因为充当信使的缘故被人家女主角看上了，从此每天早餐时人家准时送来一个茶叶蛋。我想如果现代浪漫爱情故事里又送鸡蛋这一经典情节一定是他们发明的。因为幽蓝搞的是“桌”下工作所以燕子被公认为我们四人帮第一个“出嫁”的。不过鸡蛋送到快高考时就没送了，理由是没卖鸡蛋了。根据高考那天学校请每位考生吃两个鸡蛋这一事实分析，可能是学校提前几天“垄蛋”了。

再然后是我因为高考压力陷入了极度恐怖又甜蜜无比的思念之中不能自拔。很多年前的那个背影一直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希冀，她的城市是我遥远的盼望，那颗心我愿意用一生去等待。无休止的思念像一条永不停歇的细流滋润灵魂深处的渴念。

再再然后是小龙在我们“四人帮”内部会议上郑重宣布他暗恋上某某某了。我们都大吃一惊很为他担心。首先是海拔悬殊太大然后是综合实力不可同日而语，而这两者都是小龙略逊一筹。我们在捏着汗的同时没忘提醒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葱，再说你们真的不是门当户对，为此小龙的自信心很受打击。随后又暗淡了好一阵子，理由是我们兄弟不仅不加油还往他火样的热情上泼冷水。不过后来他想通了，托我们要了张照片留作纪念。

最后是幽蓝与他的第一任夫人平静分手，而在同一天又牵住了另一双小手。为此我们又海吃海喝了一顿，以庆祝他的第二次大捷，和他那空前的战速。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能否能推翻这个纪录。为纪念早夭的初恋他忙里偷闲写下了两万多字的“伤痕文学”。文字温婉湿润，故事凄美感人。这篇“祭文”揭露他初恋的诸多秘密，而尤以分手处最为经典。

那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黄昏，他们站在天桥上，静静地拥抱亲吻，当凭感觉再也分不清那挂在嘴角的是雨水还是唾液时他们就分手了。没有理由，就像当时他喜欢上她是一样。到这是幽蓝已经“摧残”了祖国2/7的花朵（我们班只有七个女同胞），不可谓不厉害，我们三兄弟简直望尘莫及。

（五）

高考唱着响亮的调子以牵动亿万人心的排场一路浩浩荡荡地奔来。平时一贯被老师称为“有作风问题”的燕子也开始着急化学了，于是我在数学上赶小龙的同时不得不抽出时间过问一下他的化学。

都说姜是老的辣一点不假，一上高三我就被重新起用，而小龙只能以后起之秀的身份暗暗和我较劲。不过长期下来他倒是积累了不少自信，在桌上刻下“陈景润”三个字，而且以后逛街时也把台词换成“我穷得只剩下钱了”。燕子见了问到“陈景润是谁，你的暗恋对象吗”，笑！

晕！

醒悟过来，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看起来挺拽的。

高考前几天学校盛行点歌的风气，看着那些情侣们你为我点我为你点的我们心里也痒痒的。幽蓝的“在任夫人”破天荒地没给他点，倒是“原配”点了一首《一路顺风》，为此我们惊愕了好一阵子，并预测他的爱情前景很不看好。后来诸多史实证明我们的预测正确。

四兄弟想来想去想出个“绝招”。于是那天中午校广播台就播出了这样一段：高三（一）班的畏生、小龙、燕子、幽蓝，你们的朋友小幽、生龙、畏子、蓝燕为你们点歌一首——《一生有你》，祝你们的友谊如高山流水永不断绝，如蓝天白云永远纯洁。祝你们在高考中超常发挥。熟识的人皆哗然，说什么“唯恐天下不乱”，还有“你们是不是玻璃”“这世界简直疯狂了”之类的话。

后来，我一直以为最后那句话很多余，尤其那个“超常发挥”简直是咒语，导致我们四个考得都很掉底子。

（六）

我们不想长大因为我们不想分离，可长大是个必然降临的节日，而分离也是不可避免的。

决别宴上哥几个都异常兴奋，结果那天晚上喝得昏天黑地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大街上闲逛了大半夜，一起扯起喉咙唱《一生有你》，第二天听说附近死了头牛，是心脏病突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错。最后找了家网吧过夜。

因为有过四个人一起闲逛过夜的经历以至于以后当我独自面对城市陌生的灯火时升起了无限凄凉和对往昔的追忆。然而一切都已过去，所能希冀的只有未来。

我们的分别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缠绵，亦没有“二十年后再聚首”的豪迈和悲壮。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会分开的太久，也不会太远。然而我们都错了，现代通讯工具只能维系一根感情的线却不能拉拢彼此的距离。

小龙和幽蓝去了同一所学校，没事还能泡在一起。我离他们也不远，只是分别这么久竟没再见。燕子远在上海，想要经常听听他“智商低逻辑性差但艺术含量高”的笑话却是奢望。

因为我们都长大了，所以不可能再为友情不顾一切。其实我们都知道，所谓的长大不过是个很具说服力的借口而以。我们都在逃避都在远离。

之前我并知道我正在远离直到那天玩cs时遇到幽蓝，因为没能及时打招呼被他询问，我解释说在玩cs，他就说了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具体内容不记得了，只知道是句很客气的话。他解释说现在都长大了又不在一起所以要客气一点。

突然有一种很强的失落和怅惘。

想我们“四人帮”以前不分彼此，如今却要客气起来，不可谓不是一种失败。

（七）

正如简桢所说，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年少。

小龙打来电话说正在准备英语四级，并预计五一来我这里。当我把他暗恋的那个女生的电话说给他时，他平静地说，我不会打给她的，何必要打扰人家的宁静呢，不过我会记下的。我不懂这个逻辑，但我确信他真的长大了。

幽蓝也发信息说，一边忙四级做家教一边考驾照。

还有他依然与第二任女友有联系，只是去过她的城市三次均无功而返。每次去都是一次深深地失落。我问你还爱不爱她，他说无所谓爱与不爱，只是她依然是我的牵挂。我说没想过分手。他大度地说无所谓啦，好聚好散嘛。我笑说你还真拿得起放得下，活得足够洒脱。

说笑的同时心里却生起极度悲伤。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独我不能，无论是对友情还是爱情。

我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mp3里正放着“——多少人曾在生命中来了又回，可是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水木年华依然是几年前的水木年华。

“四人帮”虽然名存实亡了，但无论我们走到天涯海角都会记起年轻时一起唱过《一生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