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又见炊烟轻轻走来

发表于-2007年10月27日 晚上9:02评论-2条

16岁离开朱刘岗,已20年有余。在城里生活的时间比乡村生活的时间要长,以后还要长下去,但说到“家”,闪在第一位的还是那块平原。每每扭开燃气,打开抽烟机,还是会想起家乡稻草燃烧的火焰和屋上高高的烟囱。

老家少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守候,春节的时候或许他们会回来。

前日凤英给我发来信息,我问她在哪里,之后就不见回音。想当年,我们都刚各自结婚成家,我走很远的夜路去看望她,那时候她刚结婚不到半年就生了孩子,我却还没有动静。彼此交换着生儿育女经。现在回首,觉得那时候多年轻,一切都是新的,房子是新的,生活也是新的,水是新的,连路都是新的。一晃又是十多年,我们不再年轻,从电话号码得知,她不在家乡。很想能在腊月底见到她,两人再寻一次学校当年的遗址。她说我们的学校可能连一片碎瓦都不见了,起初几年除了荒芜的坟地,能见到的就是比人高的野草。前几年被人开发,种上果树,那片废墟才有了生意。每每经过那条熟悉的毛胚路,心就生出许多感慨,20年前,那可是我们乡最高级的一条公路,偶尔有“红鸡公”(摩托车)经过。

新栀几月前来到城里帮亲戚看店,两月前又回去了。家在那方土地,孩子大了,父母上了年纪,家里离不开她。她说外面花花世界见过,再好,不如自己家建的两层小楼。去过她家,屋前屋后栽了好多柚子树,现在正是采摘的时节。自家挖的池塘,养的鱼不多,但够平日的生活。她男人是个很会赚钱的男子,村子里象他那么年轻尚在家的,怕是不多了。问他为何没有外出打工,他说,舍不得如花的老婆,还有自己的新楼。以为他会说舍不得孩子和父母,虽然他没说,转念一想,一个舍不得自己女人的人,可能将自己的家人看得一样的重要。时间过得真快,去年秋天我去过她家,叮嘱她不要砍光剩下的栀子,把根留住,来年开花的时节我再去她家。今年的花期已过,但愿明年能见到我想念的栀子。

小叔今年已是第二次远行,他在电话里说他乡生活再好,还是觉得家里的碎米饭好吃。看了兰姨的电脑日记——《给老公的一封信》,信上说:老公,你在福建还好吗?真想你,想马上飞到你身边……看见小叔家也有了电脑,很欣喜,嘱咐兰姨好好熟悉电脑,练习一些操作软件。遗憾的是,网线还没牵到小叔的家。

小叔高中毕业一直在外打拼,在农村的生活,应该算是好的了。但小叔还是觉得自己很贫穷,抑郁症一直没有得到缓解。小叔的抑郁不是没有根源。奶奶年纪大了,如风中的残烛,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西天。堂妹妹在校成绩很好,一个女孩子,与一个老人在家相依为命,心怎不担忧。所以,小叔去了又回,回了又去。

小叔建房的时候就反对他将房子建在农村,花了那么多钱,一年没几天在家住,生的又是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找婆家的。

近年工作较忙,城里的房子建得很高,但还是会经常想念老家的三间红砖屋。那是我们年幼时建成的。那时候虽然年纪小,建房却出了不少力。建房一直筹备了三年,做屋用的灰砖,从土胚烧成红砖,块块都有我的汗水。夏日夜晚暴雨来临,即使再困再乏,也要起来为那些砖盖稻草,冬天再冷,也要将砖码得整整齐齐。

如今那房子半卖半送给了姨妈,起初几年还保存着我们当年一间的原样,后来表兄弟年龄大了,以前的卧房都换了样子,我也不怎么进那房子了。

现在看来,小叔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我们姊妹几个回老家还有个去处。

小叔的小楼布置得很好,被奶奶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点都不比城里的差,自来水上楼,卫生间方便卫生。奶奶虽然年过古稀,但闲不住的性格让她一刻都难得停住手中的活计,不是抹抹家具,就是扫扫水泥稻场。

挤了很长的时间,决定今天回老家看看。

几年前回老家,奶奶的身子骨都还硬郎,那时候爷爷还在,小叔他们虽然不在家,但家里的自留地还是种满了农副产品。每次回城,爷爷总是将收拾得最好的黄豆、芝麻、糯米给我装好。现在回去不见爷爷,奶奶显得臃肿,行动迟缓,不如以前精神,真担心她提水会摔倒在地,那可真会长睡不醒了。 

不忍去看望爷爷的坟地,想必长满了野草。但还是向爷爷坟的那个方向走去。当年强壮“小黑”如今也变成了一条“老黑”狗,瘦骨嶙峋,曾经一身乌得发亮的毛脱落得熙熙攘攘,杂乱得很,大约不能再生育小狗了。但见了我还是摇头摆尾的,仿佛知晓我的心事,径自在前面带路。

途径爷爷曾经开垦的荒地,我做了短暂的停留。棉花地有人唤我:“菊子,稀客,你这是要去找你婶婶么?她家的地不在这个方向。”我说我知道,也不找谁,就是随便走走。

荒地又重新变回了荒地。如今的人不再稀罕荒滩野地,自家的良田都难得收拾,谁还会收留爷爷开垦的土地,那曾经旺盛过庄稼的土地,除了野草,就只剩下那几棵杨柳了。爷爷不在,每年冬天也无人砍伐树枝做取暖的柴禾了,不过还好,奶奶取暖用上了煤。池塘的芦篙最多两年就需要重新移植,爷爷走了三年多,芦篙尚在,但无人打理,结出的篙苞芯是黑色的,又苦又涩,不能吃。明知那篙苞不好吃,还是想采摘几个,就是想以那样的方式纪念爷爷。穿着马靴,不担心有蛇。接近芦篙丛时,不到两尺处,发现了一条游动的花蛇,缓缓向我游来,吓得我直心跳个不停,用手捂住胸口很久,心才平息下来。我对儿子说,那可能是我爷爷灵魂的附体,无人看管荒地池塘,就变了条蛇生存在那里。我们还找到了蛇的洞穴,我要儿子不要惊动它。

说是池塘,几年前可能还有看见明水,水里有鱼。近几年因为田地泥土的倾滑,淤泥无人清理,池塘都快变成旱地了。

机器收割过的稻田,稻草茬被火烧得一干二净,想几十年前,那些稻草都要担回去,捋起来成草山,预备冬天打腊用的。油菜也不需要重新移植,将田地整理好,一次性撒播种子,其间喷洒几次农药,浇水施肥,来年春天就能收获菜油。农业机械化在我年幼的时候喊了多年,在我离开家乡的时候,在年轻力壮的人们都离家的时候,却实现了,不闻割稻打稻吆喝声,却闻机器轰鸣声,不见秋天火土熏烟,却见化肥气味。有欣喜也有失望。

路在脚下走着,很崎岖的路,竟然走得坦坦荡荡。记得几岁的时候去那个黑马荡看人抓鱼走了好长时间,走累了,赖在地上不走,非要大我两岁的小叔背,今天却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可惜,黑马荡已经不见当年的“浩荡”,野鱼可能还有几条,水面却被杂草吞噬了。如今的家乡人,都怎么了?

更远处又见炊烟。儿子说那不是炊烟,是阴天积起的雾,阳光若冲不破那层层雾霭,雨就会落下来。我知道那是雾,但我还是希望那是炊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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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贺静
☆ 编辑点评 ☆
贺静点评:

那是雾,还是希望。

文章评论共[2]个
姚天高-评论

家乡变了,但对家乡的感情还依然如故。at:2007年10月27日 晚上11:19

江南一枝春-评论

穿过思念织成的日子,又见炊烟,我们的青春岁月已不在,那是儿时的梦想还在延伸>>at:2007年10月28日 中午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