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退休后便执意住回了老家,尽管老家除了一幢老屋再无一个亲人。那里,仍是他们心中叶落归根的唯一地方吧?对于儿女来说,有父母的地方便是他们永远的家了。
四十分钟的车程后,我已站在了家的门口。院墙外一蓬芭蕉依旧欲滴的青翠,阔大油亮的叶片在风中优雅的轻摇慢舞,那是我年少时种下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烂漫。轻抚笔直的树干,有涩涩的酸楚泛上心头。芭蕉依旧,那颗年少的心早已历经尘世的沧桑,承载了脉脉的轻愁,不复当年的梦想。偌大个院子一半儿青翠碧绿,一般半儿姹紫嫣红,静静的洒落了一地的冬阳。斑驳的树影摇落了满园细密的幽香,院中的秋菊依然笑得灿烂,嫣红的扶桑上有几只蜜蜂流连徜徉,沉甸甸的石榴驮弯了细细的枝条,屋旁那棵瘦高的柿子树上,红彤彤的小灯笼热热闹闹的挂满了枝头,似在宣泄着盛世丰收的喜气洋洋。
推开那扇窄窄的小门,堂屋门前的小几上,一副老花镜,一本卷着的书,一杯早已沁凉的清茶,躺椅上一方薄薄的毛毯寂寞的堆着。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响,垂垂老去的父母,在如此静寂的日子里,是否安宁开心呢?
有轻轻的脚步响起,抬眼便看见了房中出来的母亲绽开了灿烂的笑颜,“怎么也没打电话就回来了?看你父亲都出去钓鱼了,家里什么都没备下。”母亲急急的声音里有孩子般的欢喜。看着眼前鬓发霜白的母亲,有雾气不争气的冲入眼眶,我掩饰的转了头,“父亲又去哪里钓鱼了?”心中却想:如此冰冷的冬日,哪还有鱼可钓呢?是去打发他那无边的冷清寂寞吧?三个儿女,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广东,身旁这个也难瞧见人影,一生的守护一世的牵挂,因着孩子大了,风筝断线了,便也忽忽悠悠着没了着落。
“妈,有毛豆吗?我来剥毛豆吧?”“有的有的”母亲迭声应着,去了厨房拿了一筐的黄黄绿绿的出来。于是坐在暖暖的阳光里,母女两个一边剥着毛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看着一颗颗珠圆玉润的豆子被自己从毛茸茸的豆荚中剥离出来,渐渐由一握变成一筐,心也在不知不觉间圆润丰盈了起来。母亲絮絮的叨念着东家的儿女西家的菜园,一个多月不见,就是不问我过得怎样。不是不想是不敢吧?我感念着母亲怕触动我的心伤,却不知我为着她的体贴又寸断了肝肠。
日已近午,母亲朝门口频频张望,念叨着:你爸怎么还不回来?我起身,进厨房。今日便让我为父母净手做羹汤,将难尽的孝心稍作补偿。母亲急急拦我,她一生没学会做饭,总是疼惜因她的不“贤惠”让我饱餐了油烟的熏燎,替她还了今生的债。执意做了简单的一餐,菜上桌,父亲也踏了进来,“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去车站接你?”漫应着便围桌坐下。母亲埋怨着父亲的迟归,一边将菜往我碗中堆,“又瘦了,你要多吃点,一个人在家饭也是要做了吃的……”“醋在哪呢?”我起身,进厨房抹去眼角沁出的泪。
午后,母亲忙着为我张罗爱吃的干菜,父亲叫我一同去园子里看他新种的树和花。这是银杏,那是樱桃,浅红的是海棠,嫣紫的叫瑞香……辛苦操劳了一生的父母,而今剩下的便只是几丛花,几棵树,一幢老屋,以及埋在心里不说出来的对儿女浓浓的牵挂了吧?我今生要拿什么去报答?
日光渐渐西斜了,风里有了渐深的寒意。该走了,母亲红了眼眶,父亲沉默着 推出了摩托车。向前看,父亲的白发在风中飞舞,背影里透出难言的寂寞;回过头,母亲孤独的身影因背着夕阳有些发暗,那守护的天使已抬不起沉重的翅膀为儿女遮挡风霜,心中必定是万分的心伤吧?
我仰头看天,终于忍不住,有泪雨滂沱……
-全文完-
▷ 进入落梅如雪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