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山路弯弯

一

清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王寒雪就起床了。她被评上了全省十佳少年，电视台今天要来采访她。这个消息是三天前校长亲口告诉她的。三天来她一直怀着激动的心情盼望着这个日子，特别是昨晚她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好。她精心的梳洗完毕妈妈已做好了早饭，山里人早饭都很简单大多是红署苞谷糁绿豆苞谷糁之类，就着淹酸菜寒雪一连吃了两大碗。放下碗她又进了自已的小屋，从箱子底下找出那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花格子春秋装套在身上照了照镜子感觉还不错，高高兴兴地背上书包准备出门，妈妈喂完猪回来见她要走便问：你吃饱了没有？今天要上电视可要精神点。说着话帮她整了整衣领，上下打量了一番：嗯，还算精神。寒雪说：妈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我走了啊！刚要出门只见门口来了一大群人领头的是妇女主任还有老村长等人。妇女主任手上抱着几件衣服一进门就嚷嚷：雪儿，你看我给你拿啥子来了？边说边抖开手上的衣服说：这是我家隔壁柱子家新媳妇的衣裳我给你借来了，今天你和春梅要上电视这可是咱村的大喜事，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出现在电视上，咱们大伙都光荣。看咱山沟里的姑娘不把那城里的小姐比下去才怪呢！深山出俊鸟嘛，快来挑一件。寒雪说：我这件还凑合我替春梅挑一件吧。边说边替春梅挑了一件玫瑰红的春秋装。这里正说着话只见后院的李奶奶端着几个煮鸡蛋颤微微地挤了进来：我给俩闺女煮了几个熟鸡蛋晌午拍电视晚了就垫垫别饿坏了。寒雪妈赶紧说：大奶您老快别这样，我已给她烙了饼您老平时自已都舍不得吃快拿回去吧。李奶奶说：看你说的，今天我高兴，闺女给咱全村人争了光露了脸咱村世世代代有谁上过电视？等电视拍好了我还要下山去看看呢！人们一齐附和着说：就是就是，谁也别客气了寒雪也是咱大伙的闺女呢！说说笑笑间大伙一起拥着寒雪朝春梅家走去。寒雪与春梅家是邻居两家相距不过百米，自从八年前两人一同迈进学校的大门开始便形影相随。春梅自幼得小儿麻痹症双腿瘫痪上学放学都是由寒雪背来背去，数年来俩人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天不背倒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寒雪领头一行人走在山间小路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小村上空正炊烟袅袅，红日刚刚露出半个笑脸，一只公鸡正迎着那轮初升的红日发出了一声高昂的啼鸣，山村的景色多美啊！

一群人走进春梅家里时春梅正坐在凳上暗暗垂泪，她妈手上端着碗正哄她吃饭。一见寒雪进来便说：雪儿你快来劝劝正生气不吃饭呢！寒雪问清楚春梅是因为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穿而难过便说：看我给你带来了不是，快穿上试试。春梅一见便破啼为笑了：寒雪姐，我只是想穿的精神点体面点莫给你丢面子。寒雪说：看你说那儿去了，咱们虽然穷只要精神在，电视台采访咱们是注重咱的精神决不是在乎咱们穿的衣服新旧你说是不是。寒雪说着话帮春梅穿好了衣服又拿镜子给她照了照：怎么样？春梅腼腆的笑了。不一会儿村里的叔叔大爷婆婆婶婶都来了，把春梅家围的水泄不通，大家七嘴八舌的千叮咛万嘱咐，那情形就好象俩闺女要出国似的。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人们帮忙把春梅扶上寒雪的脊背正要出村，一个小伙子急慌慌地跑来了，老远就喊：等一等，等一等。村长问：长青你跑这么快干吗呢？长青喘了一口气说：今天我要去镇上买化肥，就让我来背春梅吧！妇女主任说：哟，长青买化肥是假想看寒雪她们拍电视才是真吧？长青难为情的“嘿嘿”的傻笑起来。妇女主任对寒雪说：就让他替你背，要不让他白看哪，便宜他了。大伙儿一起笑起来。

长青背着春梅在前面大步的走寒雪背着两个人的书包在后边一溜小跑地跟着，小路两边草叶上的露水把俩人的裤角都打湿了好大一截。路是人走出来的，通往镇上的这条小路由于走的人太少，茂盛的小草几乎覆盖了整个路面，山坡上的小树也把它长长的枝叶伸向路的上方，仿佛耐不住深山的寂寞要将每个过往的行人拉住似的。寒雪背着春梅风雨无阻的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八年，，每天上午她的半截裤腿都是湿的，她早已经落下了风湿病，一遇天阴下雨两腿都会酸痛，一想到将来也许会落下残疾甚至会象春梅一样站不起来她就害怕。

转过山头前边是一片斜坡，坡上盛开着金黄色的野菊花，寒雪欢喜地跑上坡去采下一大束菊花边走边嗅着。也许是今天的心情特别好的缘故，也许是以前背着春梅太累没有心情欣赏，总之寒雪觉得今天一切都特别美好。她边走边想我要把这束菊花献给省里来的记者阿姨，她一定会喜欢的。省里来的记者还不知是叔叔还是阿姨呢？她不由笑了起来。

二

省电视台女记者郑雅娴接受了去涌泉镇采访“十佳少年”王寒雪的任务，准确地说这任务是她争取来的。二十年前她从省城下放到涌泉镇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去八年，她的青春年华就是在涌泉镇的一个叫杨树坪的小山村里度过的。那里有她洒下的汗水也有泪水，她的亲生女儿也失散在那个小山沟里，杨树坪给她留下的是一段刻骨铬心的记忆。郑雅娴收拾完这个两室一厅的单元房，这房对她来说就象旅馆，她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跑，跑累了偶尔回来歇歇脚。自从与秦岭分手以后，这个房间就再也没有一丝温暖了，无论什么时侯回来都是冷锅冷灶冷被窝，甚至连屋里的空气也是阴冷的。她喜欢在外面跑，电视台有许多远差别人不愿意跑的她都接，在外面繁忙紧张会冲淡她那份难以摆脱的孤独。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份难耐的寂寞常常伴随着她，她又不会随波逐流的与别人一起打打麻将玩玩牌什么的，听见左邻右舍家里“哗哗啦啦”的麻将声她就心烦，特别是看到别人夫妻俩个一起带孩子逛商店逛公园她会更烦，这会使她想起自已丢失在涌泉乡下的亲生女儿。她曾经多次托人打听但音信渺茫。直觉告诉她女儿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她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那年当知青点的知青们都陆续参军招工走了后，整个知青点只剩下她和秦岭俩个人，两个人都是因为家庭出生问题才被社会抛弃的。孤独使爱情降临了，在那个叫着杨村坪的伊佃园里亚当和夏娃偷食了禁果。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室内燃烧着一堆秋天打下的树圪瘩，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依偎在他怀里：你怎么起了秦岭这么个名子？听起来象一座山。我从小很瘦弱父母希望我长的象山一样壮实，还有我家三代单传，我母亲希望我们家的子子孙孙象山一样绵延不绝。你胡扯：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文化娱乐生活一点也没有带来的几本书已被翻的破的不能再破了，实再无聊俩个人相互出题考对方，就这样也增加了不少知识。那年春节大雪封山回家过年已无望，只好留在乡下过年，生产队杀了一头猪一人分了二斤肉，自已种的白菜萝卜，煮了一锅米饭和猪肉萝卜汤。饭好了一阵阵香气诱的人直淌口水，队长来请他们去家里吃饺子，队长关心知青，他们也不客气了省下这锅饭菜回来慢慢吃。转眼过了春节，柳树发芽，桃李开花，山村一片生机盎然，脱下了棉袄换上了春装可那贴身的春装已掩不住逐渐隆起的腹部。招工回城已无望俩人只好去公社领了结婚证书，回来买了一斤糖果两包烟给乡亲们散了散也算办了喜事。当时公社还把这事当做扎根农村的典型上报到县里，县委宣传部还在地区报纸登了文章，她至今还记得那篇文章的标题象副对联：扎根农村两颗红心，喜事新办移风易俗。只可惜没有横批。这一年他二十七岁她也二十五岁了。

不久他们的女儿出生了，由于缺乏营养孩子很瘦弱，她说咱们给她起个名叫杨柳吧？他说：不，就叫冬梅吧，纪念咱们相爱的这个冬天。那好吧，她依了他。冬梅体弱三天俩头生病，他常常半夜起来为孩子煎汤弄药，白天还得干活，那段时间才体会到天下父母的艰辛。

不久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大规模的招生工作开始了，她说：你去吧，我留下带孩子。等你毕业后有了工作再接我们出去。他说：不，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她说：孩子怎么办？他说我们可以把她寄养在老乡家以后再来接她。她说放在老乡家我不放心。他说你别忘了当年红军长征的时侯都是把孩子寄放在老乡家的，现在条件可比那时侯好的多了。两人争论的结果是两人都去考试，谁考上了谁走，考不上的那个留下来照顾孩子。不久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秦岭考上了北大哲学系，雅娴考上了华中师院新闻系。这下孩子问题可真的成了问题，高考之前她对自已还没有多少信心，能不能考上还是个问题，她能毫不犹豫的留下来照顾孩子。可眼下面对那一纸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再让她放弃那是万万舍不得的。他瞒着她天天出去打听，看看有谁家愿意收养孩子。她只是更加倍的痛爱女儿，用自已的旧衣服改制了几套棉衣棉裤，连小棉鞋也做了几双。她不声不响地把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包在一只大包袱里。

入学报名的日子渐渐近了，孩子仍没归宿，她说：你先走吧，我在后边安置她。他说：胡说，要走一起走。终于在临近开学的一天他回来说：我找到了一家人愿意收养孩子。她赶紧问：这家人怎么样？家里有几口人生活富裕吧。他说：这家人姓吴，两口子没有儿女正盼望有个孩子呢！这女儿给了他们不会受罪。她说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看看。他说我是孩子的父亲你还不相信我？我送孩子你在家收拾行李，等学校放假了我们一起回来看她。

终于，不得不和女儿分手了，她流着泪亲吻着女儿娇嫩的小脸久久舍不得放手，眼看着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衣服越走越远，直到走出了她的视线。从此女儿再也没有回到她的身边。后来她才知道：吴家即“无家”，他是把孩子放在村口的碾盘上等待有好心的人给抱回去的。

三

涌泉中学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一大早同学们都陆续来到了学校，军乐队也在操场上集合好了，五星红旗在操场上空“哗啦啦”的飘，同学们怀着激动的心情等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人人脸上洋溢着欢笑校园处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九点钟刚过有人喊了一声：来了。于是学生们很快排好了队，乐队的锣鼓声震天动地的敲了起来。寒雪背着春梅站在队列的前面，春梅手上拿着那束早上在路边采来的野菊花。同学们的眼睛一直望着学校的大门口，个子矮点的便左顾右盼的往前挤，队伍出现了骚动。终于一溜车队驶进了学校的大门绕着操场边缘行驶了一个半径缓缓地停在了主[xi]台前，从第一辆车上下来是县委书记赵祥和他的秘书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县委宣传部的王部长和《山城日报》记者陈文生，省电视台女记者郑雅娴，刘兴华。再后边几辆车上下来的有县团委书记妇联主任财政局长税务局长等有关单位的领导们。县委赵书记带头依次与寒雪握手表示祝贺，寒雪红着脸对每一个领导都说一声谢谢，摄像机照像机的镜头闪烁不停拍摄下了这一组组难忘的镜头。在热烈地掌声中赵书记迈步登上了临时搭起的主[xi]台：

同学们，老师们，我很高兴出席今天这个场面，王寒雪同学被评上了全省“十佳”少年，这是你们学校的光荣，也是咱涌泉县的光荣。这是雷锋精神的再现是你们全体老师培养教育的结果，也是王寒雪同学八年如一日坚忍不拔的努力的结果。毛主[xi]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在这一点上王寒雪同学做的很好，我建议在全县范围内广泛开展宣传学习王寒雪同学这种助人为乐无私奉献精神的活动，让咱们县掀起一个“学雷锋做好事”的热潮，让精神文明之花在全县遍地开放……接着县财政局长走上了主[xi]台：为了鼓励王寒雪同学这种助人为乐的崇高精神，为帮助王寒雪这样一位好学生，让她无后顾之忧一心求学，我代表县财政局全体干部职工向王寒雪同学捐赠学费三仟元，这笔钱必需专款专用由学校财务代为保管以后我们每年为王寒雪同学捐赠三仟元直到寒雪同学走上工作岗位自立为止。

台下传来热列的掌声寒雪激动的热泪盈眶。接着县税务局长也也向春梅同学捐赠了三仟元，用于春梅在校期间的学习费用。

女记者郑雅娴终于找到了单独采访王寒雪的机会：寒雪同学，请你对电视观众说几句话吧。面对着话筒寒雪不免一阵紧张：我不知道说什么。随便谈谈。我与春梅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很要好，她不辛因病残废了，好可怜，我想让她跟我一起上学读书，长大了凭着自已的本事养活自已，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要成为家庭和社会的累赘。寒雪讲完了话筒却迟迟没有移开，她有点尴尬实在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她求救似的目光移向记者阿姨，这时她惊奇地发现记者阿姨的目光正呆呆地望着她的脖颈，她下意思的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随手带出来的是一条红丝线，丝线下吊着的是一个缺了角的玉佛像。女记者惊得“啊”了一声，她飞快的伸手抓住了玉佛像：是它，真的是它，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这是我的护身符，从小就一直戴着。郑雅娴的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她深深地望了寒雪一眼便踉踉跄跄地挤出了人群。寒雪楞住了，她不知道自已说错了什么话令记者阿姨生气了。她呆呆地望着女记者离去的身影不知所措。

四

县妇联主任赵秀梅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姓，女记者郑雅娴在大庭广众之前失态的情形全落进了她的眼中，当采访的车队打道回府时，郑雅娴提出有点私事准备在镇上逗留一两天，赵秀梅毅然决定留下来陪她。两位女姓一同住进了镇政府的招待所。赵秀梅安顿好了一切走进郑雅娴的房间时，郑雅娴正红肿着双眼在发呆。她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道你一定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所以才留下来陪你，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郑雅娴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我找到我的女儿了，我丢掉了她十六年，我终于找到她了。这一次我不能再失去她了，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赵秀梅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么巧？是谁啊？“就是寒雪姑娘，寒雪就是我的女儿啊！”郑雅娴把在杨树坪插队那一段生活原原本本地告诉赵秀梅：那时他考上了北大哲学系，我考上了华师新闻系，第一年放署假我约他一起回来看孩子他推三阻四，后来我才知道吴家即“无家”，他是把孩子放在村口的碾盘上不知被那位过路人给抱走了回来上哪找去。从此我们的感情便产生了裂痕，我一见到他就想到他是凶手，他丢掉了我的孩子。这件事就象他在我的心上插了一把刀，见到他就痛，于是我们见面就吵，再后来他放假也不想回家，那时我们还没有自已的小家，一直到大学毕业，他分到省委党校当教员，我分到省电视台当记者。我们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待遇还是不错的不久电视台分给我一套小单元房，按说我们也该好好过日子了，可是不论我们双方怎样努力却再也找不到杨树坪那一段温馨甜蜜的时光了，那一道无法抹掉的阴影始终伴随着我们。

她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她开始边回忆边说：我当时象着了魔似的不能自拔，我不想回家，只要有出差的机会我都自告奋勇，全省所有边远的地市我都跑遍了包括一些贫困的小县我几乎都跑到了。跑一圈回来两个人还是象陌路人一样一点儿情绪都调动不起来，开始他还有一些愧疚，后来他也无所谓了，再后来他实在耐不住寂寞在外面有了意中人我们便平平静静地分了手。唉。

你今天是怎么认出你女儿的呢？赵秀梅问。

玉佛像，她脖子上挂的玉佛像啊！我下乡插队那年奶奶亲手把玉佛像挂在我的脖子上。她说：你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叫奶奶怎能么放得下心呢，这个玉佛像你带在身边，它会保佑你平安顺利。可别让人看见了啊！那个年代这些东西都属于“四旧”让人看见又要惹祸。

玉佛像一直伴随郑雅娴在杨树坪度过了几年的艰难岁月，她从未示过人，一直珍藏在衣服里面。记得有一个夏天的中午，她洗衣服时很仔细地把它取下来藏在床席下面，床铺是木板做的。谁知几个女知青在床上笑闹成一团她怕压坏了玉佛像当时惊的心脏都快跳出了胸腔，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却没有勇气把它拿出来，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只听她“哎呀”惊叫一声女伴们赶紧停止了笑闹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她连声说：没事没事。待同伴们走后揭开竹席一看那块晶莹碧绿的玉佛像已被压掉了一个角她当时还心痛的掉了泪。后来她见玉佛像的带子旧了还专门去镇上买了丝线编了个丝带。今天上午在大庭广众面前失态就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寒雪脖子上的红丝带，当年秦岭把孩子抱走的时侯她亲手把玉佛像挂在女儿的脖子上的。

赵秀梅的大脑在飞速的转动：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查实女儿不是她的，她的精神将又一次受到沉重的打击，如果女儿是她的人家养育了十六年，人家会不会还给她呢！这样吧，明天我请镇上出面先查一查，等弄清情况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好吗？

郑雅娴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

五

王寒雪背着春梅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母亲正在做饭，她进屋一声不吭便进了自已的小屋放下书包坐在床上沉思：记者阿姨为什么会不高兴呢？难道是我说错话了吗我并没有说什么让阿姨生气话呀，可惜我诚心诚意采下的那束野菊花也没来得及送给她。那阿姨好高雅好漂亮好有学问要是她还记得我多好啊！这样胡思乱想一晚上都闷闷不乐。母亲困惑了：以往每天放学回来她都主动进厨房帮母亲烧火，喂猪，今天应该比以往更高兴才对，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吗？当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的时侯母亲才得以有空问她：雪儿今天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不高兴呢？“妈，省里那位记者阿姨今天采访我的时侯怎么突然生气走了呢？我还采了一大束野菊花都没来得及送给她。”“你说错什么话了吗？”“没有，她想让我给电视观众讲几句话我说了可她当时直盯着我的脖子看，我还以为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呢一摸却摸出了玉佛像阿姨问我是哪来的，我说是我自已的从小一直戴着，阿姨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母亲抬头朝父亲望去，父亲正好也在望母亲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母亲很紧张地问：“她真的什么也没说吗？”“没有”“她长的什么样子？”“她又漂亮，又高雅又有学问，妈，那阿姨好有气质啊！”“快吃饭吧。”母亲不再说话匆匆地扒拉了几口饭推开碗说你们收拾一下我出去一会。寒雪妈径直来到村长家进门便说：“村长你快给我拿个主意吧，寒雪这孩子今天一准是遇上了她亲娘，她要是来认孩子我可咋办呢？”村长大吃一惊，赶忙问是咋回事。于是寒雪妈就把刚才寒雪讲的事又讲了一遍。

村长沉思着说：“哪有那样便宜的事，当初可是她们自个儿把孩子扔下的，现在说要就来要？想好事吧，咱给她来个一口否定，不承认看她咋的，还能进村抢人？”

寒雪娘耽心地说：“不行吧，她已认出了寒雪脖子上挂的玉佛像，咋瞒的住呢。”“玉佛像？唉，这可是个信物，你就不该给她常常戴在身上，这不惹出事来了吧？”老村长还清楚的记得，十六年前的秋天，当时任大队民兵连长的他去公社参加完征兵工作会议转来在杨树坪村外的碾盘上发现了襁袍中的小女孩，当时小孩睡的正香，脸蛋红红的，眼角挂着一行未干的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睡梦中的孩子不时地“叭嗒”一下小嘴巴，偶尔还会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可怜的孩子。他情不自禁的把她抱在怀中。孩子的身边还有一大包衣服显然是个弃婴，是谁这么狠心把自已的亲骨肉给扔掉呢？当年的农村确实很穷，那时正提倡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连房前屋后自留地都收回生产队所有。家里养几只鸡指望下几个鸡蛋换点油盐钱，也被大队派出的打狗队打鸡队给撵的鸡飞狗跳好不凄惨。一个劳动日只挣一毛多钱，一个光棍汉干一年倒欠下生产队里二元八角粮油钱，孩子多的家庭更是负债累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上街赶集还打赤脚。

穷归穷，但还没听说谁家把孩子给扔了的。当年的民兵连长端详着这个娇嫩的小生命怜悯之心顿生，他伸手在襁袍中摸索了一下摸出了一张小纸条：冬梅生于今年六月十五日，父母皆是知青，因不得已的苦衷才忍痛把孩子送人有哪位好心人抱去万望爱怜，大恩今生难报来世必报。

民兵连长抱着孩子边往家走边想，：自已家里三个孩子还饿的嗷嗷叫哪有力量来抚养这个小女孩呢？怎么办？即使送人也得找一个缺儿少女养得活的家庭才行，想来想去便想到同村的王老大夫妇，这俩口子三十多了还没有儿女，王老大忠厚老实勤劳善良，王妻贤慧温顺。这家人收养这孩子倒是这孩子的福分。好，就这么办。民兵连长想好了孩子的归宿，心头一轻松便哼起了革命歌曲。这孩子真乖醒来后本欲嚎哭，一听见歌声倒像听见了母亲哼的催眠曲，睁开黑亮的小眼睛听了一会儿又静静地睡着了。十六年来王老大夫妇为抚养这孩子倾尽了心血，这是全村人有目共睹的事，当年孩子没奶吃，王妻将米磨成面熬粥一勺勺地喂，孩子闹夜夫妻俩一夜一夜的轮换着抱。几个月下来夫妻俩瘦的像换了个人似的。可他们丝毫也没有怨言，依然待孩子如同亲骨肉。孩子一天天长大起来，出落的象一朵待放的小蓓蕾，小嘴儿又会说，惹的全村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没一个人不喜欢，大家都把她当自家的亲女儿一样看待。特别是冬梅妈更是把她当亲女儿一样，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准备两份，让她和冬梅享受一样的待遇，至于她的出身大家守口如瓶，谁也不在她面前吐露一个字。可是这个保守了多年的秘密还能保多久呢？

老村长心烦意乱的在屋中踱步：如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孩子还给人家别说王老大夫妻就是他村长本人也想不通啊！十六年的心血会付堵东流，让他们夫妻下半生靠谁哟！几十年在村人面前德高望重，办事果断有谋略的老村长，此刻也觉得这事棘手，唉。

六

镇上的民政干事进村的时侯，正是上午八，九点钟，村上的人们都在地里忙秋播。“寒雪的亲妈来认孩子了。”这个消息早已在村里传开了，只是瞒着小寒雪一个人。寒雪妈一见民政干事便惶惶不安，那些年青人便怪腔怪调地瞎起哄：夜猫子进村准没有好事。几个中年妇女不断地给寒雪妈打气：你别怕，孩子是咱养大的，咱不给看谁敢来抢？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别人把孩子养大了说要就来要呀。别便宜她想要孩子让她拿抚养费。对，要五万，不，要十万。拿不出钱想要孩子没门。

春梅妈凑过来说：嫂子你可要拿个主意啊，孩子是咱养大的，咱不能轻易就给她，你拉扯她大也不容易将来还要靠她招个女婿养老送终呢。孩子走了你靠谁呀。妇女主任也凑过来说：要留不住孩子咱就朝她要抚养费，要上十万你两口子老了也有了依靠别心软，人家城里人钱多的很。寒雪妈低着头干活没接话，她双手不停地将伴了麦种的牛粪丢进犁沟里，寒雪爹在前边扶着犁边吆喝牛边盘算心事：谁给再多的钱咱也不卖孩子，这孩子虽说不是亲生也和亲生的一样，只是少了那十月怀胎。十六年来这孩子给他们夫妻俩人的生活带来多少欢乐。自从孩子会喊妈妈，稚嫩而甜蜜的声音总会叫的他们心花怒放。每次从地里回来还来不及进家门小寒雪就象一只小燕子扑进怀中，一天的劳累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漫漫长夜小寒雪缠着爹妈给讲故事，寒雪爹是个闷嘴葫芦，只知双手不停地在一边搓草绳，打草鞋，扎刷子陪伴。寒雪妈边讲故事边拉鞋底，小寒雪睁着黑亮的大眼睛边听边提出疑问，有时问得妈妈也无法回答只好说：等你长大了上学读书有了文化自然也就知道了。久而久之小寒雪对上学读书非常向往总是盼望快快长大好上学读书。从五六岁起小寒雪就能帮妈妈干活，山里人总有干不完的活。早上爹妈要出工，走时交待一声：寒雪你把鸡放出来喂喂，寒雪你拿筐去地里摘点辣椒茄子。每一次寒雪总能把任务完成的很好。她还能随时帮邻居们做好事：李奶奶家的鸡把鸡蛋下在外边，她在外边玩看见了赶紧给李奶奶送去。她大部分时间和春梅做伴，春梅妈下地干活她主动去陪伴春梅，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八岁那年爹妈送她上学，春梅哭了几天，她也要上学。她爹身体不好，常年累月不能干活，她妈家里地里一把手哪有时间和精力接送春梅上学呢。有一天她妈从地里回来发现春梅不见了，急的满村子去找，正在着急只见寒雪背着春梅回来了。她妈一把接过春梅说：小冤家，你可吓死我了，你们俩个倒底上哪儿去了？春梅长到八岁第一次出了村子，高兴的手舞足蹈把在学校的见闻都告诉了她爹妈，还说：妈，老师已经答应收我上学了，她说只要我能去就让我读书。她妈一把搂过女儿说：好孩子，咱咋上得了学呢？咱不能和别人比，咱不读书也能过得好好的，妈一辈子守着你。春梅挣出她妈的怀抱坚定地说：不，我要上学，寒雪姐说她背我去，我们今天就是要试一试，她说她背得动。她妈说：天，这么个小女娃咋背得动哟。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会越长越大，再长几年她哪里还背得动呢。春梅说：妈以后我少吃点饭，省下粮食给寒雪姐吃让她快快地长，让她永远比我大不就背得动了么？她妈“卟哧”一下笑出声来：傻话。寒雪说：赵妈，让我背吧我背得动。春梅妈拉过寒雪的手抚摸着她的头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小小的年纪这么懂事，唉，可怜。从那一天起寒雪背着春梅一起上学已经八年了，八年里风雨无阻，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甚至流了多少眼泪，那难以诉说的艰辛都没有使寒雪妥协。记得有一年夏天早上去时还是睛空万里，谁知到了中午突然下起了暴雨，这场暴雨一直下了几个小时，下午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寒雪背着春梅路过途中那条小河时平时静静流淌的小河突然变成了一匹脱僵的烈马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她们只能望“洋”兴叹，坐在河边等着水退。等啊，等啊。天渐渐黑了，四周一片寂寥，耳边只听见洪水奔腾的声音。春梅已经开始低声的哭泣起来：寒雪姐，我怕。寒雪拍着她说：别怕还有我呢。春梅说：你已经饿的没力气背我了，万一来了野兽怎么办？寒雪说：不会的，一会儿爹爹会来接我们的。寒雪紧紧地搂着春梅。过了许久对岸终于传来了呼唤她们的声音。两个人一起喊叫起来：爹爹，我们在这儿。“别怕爹过来接你们，快拿火把来，注意安全。”对面来了许多人，不一会儿几支火把照的河边一片雪亮。“哗哗啦啦”地过来了几个人，有寒雪的爹王老大，有长青，柱子，有老村长，春梅的爹爹在河边照亮。两个女孩子牵动了全村许多人的心。当爹扑过来拉住寒雪手时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别哭，别哭爹这不是来了吗。

寒雪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十六年的母女之情如何割舍得下呢！可是如今家里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穷的快舀水不上锅了。山里原来就穷偏偏赶上这多年难遇的大灾年：春天一场冰雹把即将收割的小麦全部打烂在地里，盼天盼地就盼着秋天有个好收成也好弥补一下夏粮的损失，谁知水稻还未抽穗遇到天旱，一连两个月未下一滴雨，水稻又是颗粒无收。这日子真是无法过了，村里有点门路的人都纷纷出外打工，寒雪爹是既无文化又无手艺，外出打工都找不到门路。现在连牛都卖了，秋天种麦子还是借人家的耕牛，今后的日子咋过哟。寒雪妈想到这里一阵心酸，她撩起衣襟擦了下眼泪说：咱还是把孩子还人家吧，咱没本事让这孩子跟着咱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咱心里难受啊！寒雪爹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心里也同样难受呢！

七

赵秀梅陪着郑雅娴来到了村里，寒雪的两位母亲终于正式见面了。地点是在老村长家里，郑雅娴紧紧抓住寒雪妈的手，她浑身一震，低头细看，这哪里是一双女人的手啊！这双手简直象树皮，手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血口子，抓着这双手你仿佛抓着一只干硬的丝瓜瓤。她穿了一件退了色的蓝色花布夹袄肩头和袖口打了几块补丁，她的两鬓已经出现了缕缕白发，额头眼角布满了蚯蚓似的邹纹。郑雅娴激动的注视着这位四十多岁便未老先衰的伟大母亲，热泪盈眶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把孩子教育的这么好，我真是无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寒雪妈真诚地说：十六年来我时时都在耽心这孩子有一天会离开我，这一天终于来了，也好孩子跟着你比跟着我们有出息。你就带她走吧。

郑雅娴说：走与不走咱们得征求孩子的意见，如果孩子愿意跟我走，我会对你们夫妇做些补偿。如果孩子不愿意跟我走留在这里我也放心。

寒雪妈说：你放心，我会劝她的。于是俩人说好，郑雅娴留在村上等消息，由寒雪妈给寒雪说这件事。

寒雪背着春梅走在放学的路上，这几天春梅一直闷闷不乐，问她几次也不说，寒雪心中正纳闷：平时两姐妹无话不谈，象这样的情况还是少有。今天放学后春梅终于忍不住了说：寒雪姐，假如有一天你去了大城市我可就读不成书了。说着无声地抽泣起来。寒雪说：你怎么胡思乱想啊，我怎么会去大城市？你快说呀！春梅止住哭泣连忙说：没有什么，我说着玩的。寒雪说：你一定有什么话瞒着我，你不说我不背你了。春梅说：我现在还不能说，过几天你自然知道了。晚上坐在灯下写作业心中还忐忑不安。妈妈端着针线筐走进来坐在灯下纳鞋底陪她。寒雪说：妈，今天春梅好奇怪哟，她说有一天我进了大城市她就上不了学了，我怎么能进大城市呢？她一定是说胡话。妈妈停下手中的活儿问：雪儿，这些年爹妈痛你不痛？当然痛。妈你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

假若有一天你和妈妈分开了你想我不想？寒雪丢下笔偎到妈妈怀中撒娇地说：妈你什么意思嘛，你不要我了？妈妈郑重地说：雪儿，好孩子，你坐好听妈给你讲个故事听，妈已经好多年没给你讲故事了。

“文化大革命的时侯，有一批知识青年从大城市里下放到一个小山沟里劳动锻炼。那时侯叫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和我们社员一起干活一样分粮食自已做饭吃，就这样过了几年艰苦的生活。后来他们又陆续地离开了乡下，有的参了军，有的招工进厂当了工人，最后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因为家庭出生不好才走不了的。那个时侯他们下乡已经八年了两个人的年龄也有二十六七岁了，他们就这样艰难而孤寂地在这乡下生活着。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在共同的劳动生活中他们相爱了，结婚了。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谁知孩子才两个月的时侯国家又恢复了高考制度允许他们去考大学了。结果两个人都考上了，你说他们苦苦地熬了这么多年才熬出头能不去吗？如果去上学的话两个月的孩子怎么办？寒雪思忖着说：这倒是个难题，不过他们可以先去一个等有了工作再把另一个接出去。可是他们谁也不愿意一个人走哇。那把孩子寄养在老乡家里毕业后再来接呀。唉。寒雪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那里知道当年农村那个穷哟，谁家养得起呢，他们也想过这个办法没有行通。那后来呢？寒雪深深地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她开始耽心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的命运。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们实在找不到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于是那个男生狠下心把孩子放在村头的碾盘上骗她妻子说孩子送给了一个好人家。这个孩子被过路的人抱回去送给了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妇，这对夫妇视孩子为自已的亲生女儿一直把她养到了十几岁。可是，可是。。。。。。。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又找到了她对不对，妈你说呀！寒雪突然紧张起来，把这几天来的现象连起来想，难道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会是自已吗？

你猜对了，你是怎么猜到的？

寒雪扑到妈妈怀中失声痛哭：不，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母女俩抱头痛哭，：好孩子这些年跟着爹妈让你吃了不少苦，你莫怪爹妈。跟你妈回去吧，以后别忘了我们，有时间回来看看妈就心满意足了。不，我不走，我要永远跟爹爹妈妈在一起，我还要给你们养老送终呢！

不管怎么说，你明天得跟你妈妈见一面，有话你当面跟她说，这些年她找你找得好苦，你可别太伤她的心。这天晚上寒雪久久难以入眠，十六年的生活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闪过，许多往事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令她终身难忘。记得那年山里流行脑膜炎，半夜里她头痛得要命，把爹妈吓坏了，一个提灯一个背她连夜赶了八里山路把她送到镇卫生院，由于抢救及时她才没有留下后遗症。八年来她坚持背春梅上学双腿早已落下了风湿病，一遇天阴下雨双腿痛得直流眼泪，爹有空就上山为她采药，晚上妈再把采来的药熬成汤装进木桶把她的双腿泡进桶里再用塑料布盖在外面，妈妈做这些事非常小心，水凉了没有效果，水太热又烫的双腿红肿，每当这时妈妈都心痛的眼泪直流：雪儿咱背不动就别背了吧，你总不能管别人一辈子啊！你若也落下残疾咋得了呢。妈，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我已经背了这么多年再坚持几年吧，我答应过春梅一直背到初中毕业，等考上高中我们就要住校了那时我想背也背不成了。说的母亲破啼为笑了：傻孩子，谁还老想背人家呀？想到春梅又是一层忧虑：我若一走她就再也不能上学了，她好可怜啊！将来怎么生活？不，我还是不能一走了之，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唉，我若随妈妈进了城那里的条件一定好得多，我再也不会因交不起学费而犯愁；再也不会因买不起校服让人家叽笑；星期天妈妈一定会带我上公园，城里的公园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不，爹，妈，我不能离开你们，春梅，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明天我不能见我妈妈，对不起了。她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寒雪妈慌慌张张地找到郑雅娴：不好了寒雪这孩子不见了。她昨晚答应今天来见你，等我早上叫她起床才发现她走了。这孩子真是。

郑雅娴的眼眶红了：我已经预料到她不愿见我，是我对不起她，我不怪她。她说完转身去收拾自已的行李。寒雪妈心里很过意不去：你别见怪，她还不懂事，等她回来我骂她，她迟早会认你的，一定会的。

郑雅座娴转过身说：我不怪她，你千万别骂她，这不能怪孩子。这些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我知道你们目前很困难，不够用我回去后再给你们寄来。

寒雪妈推让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赵秀梅和老村长都说，叫你收下就收下吧，这也是为了孩子。

王寒雪躲在村外的山坡上目送她的亲生母亲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村子，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直到母亲的身影走出了她的视野，这才放声哭倒在山坡上：妈妈，我的好妈妈，对不起。

八

郑雅娴清晨直起床后感到心旷神怡，过去一直缠绕着她的忧郁一扫而光，她精神焕发的来到阳台上，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又连续做了几个扩胸动作感觉非常惬意，举目远眺，眼前一片林立地高楼，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这美丽的景观过去一直视若无睹，真是身在繁华而不自知。她笑。昨天收到女儿的来信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事儿，女儿终于认了她，今天下班后一定要请几位同事聚一聚，让她们也分享一下自已的快乐。她回味着女儿信中的话心中不免又酸楚起来。

亲爱的妈妈：

那一天我不明智的做法一定今你好失望好难过，真是对不起了。请原凉女儿的不孝。自从您走后我爹爹妈妈天天批评我不懂事我妈妈甚至还气的掉了眼泪，她说我不该伤您的心，她说您是个好人她还骂我不听话，我现在好后悔哟。

妈妈您知道吗？自从您采访的新闻在电视台播出后我和春梅收到了许许多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慰问信和慰问品，有不少好心人为我们捐款捐物资助我们学习。现在想起来我好惭愧哟，我曾经动摇过继续背春梅的念头每当我的风湿病犯了时钻心的痛疼使我多少次都想妥协特别是您的出现跟您进大城市享福的念头一直诱惑着我，哪里有比这里好一百倍的学习生活条件，不用为交不起学费犯愁；再也不用为一本作业本也要省了又省的用，正面写满了反过来再写；我的腿痛犯了您会送我上医院治疗再也不用累我爹妈翻山越岭挖草药给我治腿。读了那许多慰问鼓励的信后我悔恨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全国有那么多的好心人关心我，支持我，鼓励我，而我呢遇到一点困难就想退却多么不该哟。现在全国还有成千上万的失学儿童上不了学，他们的处境比我还艰苦一百倍，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妈妈，女儿想把心中的想法告诉您，请您支持女儿，我现在还不能回到您的身边，因为我不能扔下春梅不管，她是个残疾女孩，只有学了文化有了知识才能不成为别人的累赘。才能自已养活自已，才能自强自立。我要留在这里一直陪她读完高中那时我就报考省里的大学我就可以回到您的身边和您朝夕相处了。等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我还要把我爹爹妈妈一起接进城里和我们一同生活，爹爹妈妈都是天下最好的人他们为了抚养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将来一定要给他们养老送终，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亲爱的妈妈您赞成我这想法吗？

您的女儿寒雪于杨树坪

郑雅娴心想：眼下当务之急是给女儿收拾房间，还要买一张单人席梦思床，离放寒假只有二十天了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