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排着细长的队伍去看群山之上的月亮。大家刚刚从密不透风的外壳中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峦中清新的空气,个个精神抖擞,个个都急于向前。我们既不是为了寻觅食物,也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刺激而跃跃欲试。我们只是必须要像祖先那样去攀登,必须要沿着他们所行走的路线前进,以便按时到达他们曾经到达的地方,看一看那里的月亮,看一看那里的夜晚和山川,然后把微小的身躯,搁放在一个世代指定的位置上,听凭风吹雨打。
那儿或许是一个陡峭的山坡,或许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石头,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们远远地嗅到了祖先遗留在那里的气息,我们身上的任何一个细胞都能确保我们一丝不差地沿着祖先的足迹前进,进而确保我们看到一轮较为完美的月亮:我们是在月光的牵引下出发的,还在我们只有米粒那样大小的时候,这一切都已作为一个唯一的蓝图,铭刻在我们的框架之内——种种物质,或远或近,总是处于这样或那样的默契之中,我们也难以例外。
但愿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准确。任何差错都会导致遗憾和孤独。时间紧迫,已不再有思考的余地。我们相信自己,相信月亮,相信四周的山山水水以及谣不可及的天空和繁星;当我们一天天成熟,行动的工具日臻完善;当我们听到了呼唤,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我们立即就出发了。
我们诞生的地方眨眼间就不见了。从启程的那一刻起,我们便不再向后窥望。我们没有眼睛,从而彻底避免了瞻前顾后的不良习性;由于某些强烈的不适,我们的头部或尾部有时会在行进中扭动一下——只有这种纯属下意识的小动作,因为实在找不到值得一试的克服办法,而不得不残留到今天。此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所有的方向都在我们心里。我们前后呼应浑然一体;前面的伙伴每时每刻都能感到一股高尚无比的推动力量,后面的伙伴每时每刻都能感到一股高尚无比的牵引力量,这两种力量,极具节奏地在队伍的首尾之间来回传递,凝聚成一股凛然向上的气势,完全超越了翅膀,完全超越了人类所制造的种种运载工具。
高尚无比的青山!高尚无比的青草和石头!高尚无比的月亮!高尚无比的星星!把我们害成这样!害得我们一无所有,只知在漆黑中沙沙急行!
高远处,尖耸的山顶已被照得雪亮。整个队伍猛地一阵震动,陡峭的小路,冰凉的夜,瞬间被一条温暖的大道所取代;我们的内心同时爆发了——月光!月光!月光!我们同时呐喊起来,飞一般向上蜿蜒。
我们最终停在一块光滑巨大的岩石上。这时的月亮已从我们的正前方向西北偏移。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变远,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出发的时间晚了几秒,或许是云彩延误了月光的传播,或许是由于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原因,以至于我们和最佳的角度失之交臂,最终导致月光没能从绝对的正面照亮我们的脸庞——这一点,恐怕连我们的祖先也没有做到,我们也像他们那样低下头,垂下尾部,在一片遗憾中归于平静——也许这种遗憾和平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又行动起来,在这块普普通通的岩石上,用一种新的形式,再次联接成一个整体:我们一圈圈地排列起来,不断地向中间靠拢,不断的绷紧,看上去就像一盘时光的发条。
过不了多久,那个象征时光的图案就会消逝。在山凹深处,新的队伍正在集结,伴随着月光的出现,又会有一点点物质,从山脚来到山顶,不曲不挠,接受月光天使般的照耀。
本文已被编辑[仙灵岛灵儿]于2007-10-24 19:18:5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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