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写安妮宝贝之前,先申明:我喜欢安妮,但并不盲目神话安妮。安妮几乎成了一部分人精神的寄托,但是我不盲目。
一直感谢安妮的书,她使我对新书有期待,在期待中陪伴了我五年,使我在这五年内有书可盼、有书可读。
想要评论点什么,可又似乎无话可说。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东西,无法用单纯的标准界定。以前孔子对《春秋》,亦只是“述而不作”,免得大发议论会产生偏激或极端。以后他的学生孟子和荀子将他的思想发挥出来,就有偏的感觉,无论充满正义还是充满清醒,都显得激烈和不安定。孔子明白“道不可道”,我对安妮亦持的是这种态度。
她的新书《素年锦时》,平淡中有隐约的收敛和矜持。不过,我高兴的是,再也没看到那种破碎的疏离感——那种感觉过分绝望和寒冷!
安妮的文字如同禅,不立虚伪,直指人心,是那样的一种直见本来面目的真实。不管你是否认同她的观点或生活态度,但是她那直达你心底的力量,就叫做“真实”。
独特的真理一旦具有个性,那就是美。我不是完全认同她的生活态度和观点,不过,我能读懂安妮所要表达的意思。
从纯粹艺术家具备的心理素质和条件上看,安妮无疑不是什么“异数”,稍微熟悉点文学史和熟悉点文艺心理学的人,都不难在众多的古今中外文艺家中找到相同的例子。安妮常说她心里有一个孩童,在成年的此岸向幻觉的彼岸观望。这和几米所说的“儿童的幼稚寄宿在我成年的体内”异曲同工。文艺家大多是内心丰盛的孩童,对单纯的美和感情充满留恋和向往,因此,天分越高的文艺家,其虚伪的政治能力和世俗交际能力就越显得脆弱。是非大的人肯定成不了一流艺术家,而一流的艺术家肯定是最讨厌虚伪和搬是弄非的人,这点在李白那里得到印证、在苏东坡那里得到印证,在安妮这里,也得到印证。
艺术家有两类,一类是丰盈过度,情感能量使他快要幸福得发疯,从而寻找艺术宣泄,这类人如佛教始祖释迦牟尼,如李白。这类人由于情感极大丰富,所以很可能达到马斯洛所鼓吹的“高峰体验”的美好状态。另一类艺术家呢,属于缺失性补偿,就是在情感或物质生活中哪一环上有缺失,心里渴望爱,或得到。情感宣泄通道不畅,郁积的心理能量无法正常的散发出去,引起心理或精神上的补偿要求,这类艺术家由于和外界沟通交流不畅通,内心寻找着心理能量的宣泄出口,文艺就成为一条途径。从安妮大量自我独白和近乎直率的写作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这一点。例如她常提到焚高,其凄艳的人生也是和世界难以妥善交流沟通的结果。假如安妮是一个善于交际和健谈的人,用她的话来说:“有饱满世俗生活的人,”我觉得她的文字不会那么诡异和疏离。
心理宣泄不等于发泄,不可轻视。宣泄得当,只是风情云淡,一切如此本然。宣泄不当,则可引起内心山崩海啸。安妮在《莲花》里,述说了一个内心有阴影者,走上政治道路后,为内心阴暗和不安全不满足鸣不平,不安静而扭曲的内心引起的风暴,使他发动血流成河的战争,最终亦不能使他平静。从这里我们仿佛看到拿破仑和西特勒的影子,他们无一不是标榜善良和大爱,也深信自己是善良和大爱的,但是手段却是残暴的。这和追求世界大同,却用暴力手段来实现专政并无二致,在这种观念下生存下来的都是幸运者,不幸运的为理想而牺牲的人,在得志者的心里,都是忘恩负义者。
中国几千年捧读的四书五经中的一经《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是谓中,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是谓庸”。通俗地解释,不就是宣泄得当,就是中庸吗?在这里,我们看到安妮的局限和偏颇:不是通过克服自己的弱点去加强交流沟通的渠道,而是逃避或隐遁自适,并且充满强力意志,他一再渲染暴戾情绪,在她的心中,早就蕴藏了过剩的阴桀情绪。我们说,一个人道德与否,实际上和其心态有很大关系,一些人以道德为借口为武器,却心内肮脏,背后毁谤,“一边吃着主人免费提供的食品,一边却在说主人的坏话”,“有些人,你永远不知道他转背之后,会对你说些什么”。“你决意走在一条自己的路上,必然要经过群犬的吠咬”。安妮对人的理解是真实的,这就是世俗人情,这是古今很多人隐退的社会总背景。
在她的笔下,虽然她一直喜欢善良,“聪明因不善良而更显猥琐”,但是却充满精英意识。安妮虽然标榜低调,但是她和雌性动物一样,对于强健却有本能的趋向。弱者从理论上讲是值得一视同仁和同情的,但是弱者中也不乏卑鄙的劣等感作祟者,弱者对人的暗害和杀伤力绝不亚于强者,强者也许还要显得光明一些。李碧华说:“别谈人性,人性不堪一击”。这和安妮一致,和我们的想法当然也一致。安妮对自己也有自负,比如她说看到有的人的文字,心里充满怜悯,因为那样的文字,使她看到了天分所限。又说,作者如戏子,在舞台中央被光环笼罩,黑暗里是衬托光环的观众。这样的自恋自爱和充满自怜,如同临流而照的水仙,让人徒然叹息。当然,一点虚荣,无需当真,但是我说不出理由,感到安妮存在的某种危险——脱离现实,脱离群众,轻视了“普通大众”的真正智慧。
特立独行的人往往如九天孤凤,必须具备真性情。“龙不可桊”、“凤不可驯”,这是安妮本质力量的所在,所以指直人心,令人警醒观望。
安妮的小资,自我,以及对世相的洞察,正如她所说:“在一切的动乱中埋藏着对生命的不如意的大爱”,这不是虚言,流离失所,放弃一般人认为的幸福标准,追求对生命的求证,对抗生命的终极:虚无,这是安妮显示的本真之处。我不知道安妮做的对不对,也许根本就没有确定标准。所谓的“大我”和“小我”,真有区别吗?标榜“大我”者,以多少残兵败将和炮灰作为垫底呢?小我的小资,只不过珍惜自己,不爱管别人无聊的闲事罢了,比起扛着正义和道德的大旗,却玩弄众生于鼓掌的大我者,孰是孰非?
爱情是安妮文字中的一个重点。她对爱情的洞察和理解,往往一语中的。文字中,做爱很容易发生,感觉有气无力,找一个男子的最直接原因仅仅是由于寂寞,这是都市里的一些现实状况。她对爱情的理解是幻觉和虚无。我觉得安妮好象真的经历了一场真爱,最终为爱而不得远遁他乡,却似乎又不象是处在爱情中的女人。真爱具有神性,可以使心灵得到最大的净化,也就是安妮常说的洁净。至于安妮说的两个人真实相爱的爱情,如同一场政治或战争,是一种对峙和交手,则触目惊心,真正相爱的两个人彼此敬畏珍重,反而谨慎胆怯,不乱不算爱,越爱越乱,是那么的无法接近和欲迎却拒,充满表现欲望和阴谋诡计。
从文字的角度来说,安妮所说的写作如同一种疾病,是一种接近与世隔绝的“潜伏在三千米海底的鱼”,这样的感触是真实的,也是容易引起共鸣的。很多人借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或者世俗的欢娱来忘记
生而死的极大虚无背景,怕面对真实的心欲。心欲无穷,给人带来的知识病亦非常严重。从这点看,安妮直面整个人生,洞察生命和人生的本质,这是她的心欲。那么,从另一个角度——从社会的整个角度来说,人的确是社会动物,这种让人听着不舒服的老生常谈却是真理,老生常谈不谈。人需要爱和温暖,需要和别人的交流沟通。活在亲情、友情和爱情皆存的环境里,一个人真的容易成佛。否则则是魔障四起,欲平还乱。一个人大彻大悟往往是大魔生心,所以佛云:“道乃平常。耕凿饮食,礼尚往还,生育亲伦,四季循环。躁妄生魔,流浪死生”。离群索居,事实证明,会使人的很多功能退化,也容易引起种种心理障碍。从这个意义上说,克服心理郁积的唯一途径还是社会实践和直接和人多交流多打交道——又一句老生常谈!
到了这里,我也需要收拾文笔了。毕竟,写了这么多,如果不被安妮的文字叮了一口,又怎么会费这么多唇舌,为她的文字鼓掌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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