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承载多年的痛苦，每一次都是自说自话，无人能懂，每一次也是写下来留给自己看。偶尔有人看见，深情的问候然后夸赞，感觉不到欣喜。那些深深浅浅的文字，就如一出戏，装饰别人的心情，演绎自己的苦悲。

和他说话，告诉他其实我们算不上什么悲，只是我还没找到方向，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所以我茫然了，世界虽大，我却不知道该沿着哪一条路走下去。

他说不要忘记我们的贫困，我们的家庭，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贫困是承载不了梦想的。

我说就因为贫困，我不想这样一直贫困下去，我不想麻木地生活，不想，所以我要追寻和奔波，这无关于梦想，只是我想摆脱这种根深蒂固的悲哀。

只是这个世界那么阔大，哪里又是我一方宁静的天空？文字里面吗？不，这终究是虚无的，文字带来的是恐惧，像看见海市蜃楼般的恐慌。

我说，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是谈不起梦想的人，可是不行，内心的不甘早已逼我走上这条路，我无法像牛马一般的生活。

他第一次或许明白我的思想，只是叹气，然后重复地讲着他的故事，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他希望我从那里面去明白些什么。

他是一个悲哀的男人，生在一个耀眼而没落的家族，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早已把他儿时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愿望破碎，读书，成分不好，被刷下来，然后学技术，一个人出外求财，背着一个缝纫机，在大山大水里穿梭，然后结婚，与一个农村女人结合，生下孩子，过最平淡的生活。

他说有了孩子，我就不再想我小时候的梦想，把一切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一切，然后像牛马一样的付出。

90年代南下打工，为了维持生计，维持他梦想的延续，他丢弃家庭南下，他说我有我的悲哀，那些源自贫困的悲哀，那些旁人的眼光，我也感觉多么无助。

我第一次慢慢地品，品他的话语，只是不曾说什么，终究，许多理由，造成了我儿时的沉默，心里的孤寂。

妻子的自杀，儿子的反叛，或许对他这样一个男人来说，是心底最深的痛楚，他发狂，那样扭曲的表情，是我曾经一度报复感觉快乐的理由。此刻我却快乐不起来。因为贫困。

不知道他是否流泪，后悔，一个男人，有些不容易，彼此的心里都不好受，这样的家庭，他造成了，只是天不从人意，或许他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好的，只是结果背向而行。

不能怨他，可我的怨该到哪里去？怨天吗？怨命吗？才让我丢失那么多，可是怨天有什么用？深蓝的天，空际无边，向谁呐喊？喊出心底的不平。

看着他，不能说出安慰，自己终究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与着自己有血肉相连的人在自己的面前痛苦，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都不曾掉下，心的坚硬真如石头吗？

我有些恨自己，那一瞬间的恨纠结我半生的痛苦迅速爬满我的全身，低下头去抽烟，狠狠地抽。亦递给他一支，对他，能做的仅是如此。

告诉他自己工作的不稳定，寻找，依然没有方向，只有这样等待，无尽的等待，仿似煎熬。

不知道为什么要向他吐出自己心中的痛苦，是希望他明白吗？或许他能明白，因为他也曾年轻过，可是时代过了，他能明白的又有多少？

他或许不明白，只是人心有些善，低下头去看我，第一次做饭与我吃，简单的一碗面条，却让我泪如泉涌。

午夜，他回想家族的历史，讲述与我听，那些家族的仇恨，那个生我养我的女人那样自私的舍弃，他一直恨她，如对那些曾经迫害过王家的人一样的恨。

那些恨当中究竟多少我又能明白？

时代不同了，人心真的变了吗？

一个快满五十的男人，一个也经过风霜岁月的男人，一个年轻时候也有过梦想的男人，就这样颓败了，在生活的苦难里，也如花一样开过，凋零了。

彼此不明白是彼此所经历的感情，梦想，也有父母和儿子的地位。

但终究有些明白他，明白他心底的无力，不想明白，是不想让自己痛苦。

承载了那么多年的文字，写出沉重的东西，旁人看了，只一句赞，其实谁能明白那里面包含的痛苦？

告诉那个女人，自己真想摆脱这种内心的悲，只是力不从心，然后在她面前，第一次无助的痛哭。不能自抑的是明白过后的无可奈何。

她一样感觉难受，看着自己，眼底的悲伤无从描述，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泪水，只一句轻轻地不要流泪了，就催红了她的眼眶。

这个城市不再大，那么小，小得自己了如指掌，回到这个城市，或许我贪恋，贪恋的就是这里还有着的那么一丝血脉，无法割断，是前世注定好的宿命。

只是这个城市，哪里有我的方向？有吗？这个世界有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