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消息的是我的弟弟：“你快去看看姑姑吧，在医院里，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书……。”

像一声晴天霹雳，一下呆愣住了，待回过神来，已是声音呜咽，泪水长流。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无法想像。

在我的记忆里，姑姑是一个生命力极强的人。风风火火。到哪儿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更何况她才四十多岁。

姑姑是接爷爷的班，到遥远的省城当了工人，她在那里结婚生子。但我感觉，她一直是在外漂泊流浪的游子，娘家才是她的根。她曾多次说起过退休了就回来、就回来。

在外当工人的日子，她的生活是为娘家人而活。那时，我和弟弟都在上学，父亲只是民办教师，家里经济很不好。未避免家庭纠纷，她总是偷偷的把厂里发的奖金积攒起来，然后，在回家的时候，给我的母亲补贴家用，每一年，每一年。

后来，父亲转了正，工资以几倍的速度往上长，我和弟弟都有了不错的工作，家里经济情况好了起来。记得姑姑对我讲，家里的经济条件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好像多年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现在想来，当我们家经济好了的时候，姑姑家却每况愈下，先是姑父下岗，后又姑姑内退，每月仅拿几百元工资。

那时，没有想到这些，只觉得姑姑好强乐观的面容下，永远是帮助别人的角色。

那一年，把放在老家的孩子带了来，因为忙着做生意，没时间照顾孩子，便一个电话打给了姑姑。姑姑风风火火来了。因为小孩刚来，两岁的孩子本身就调皮，她时有训斥。分别久了，孩子刚来，心里疼还疼不过来，看到姑姑训斥，心中很是不满，但又不好表态，言语中便有了怠慢。现在想来，那些训斥，是脾气急爆的姑姑对孩子疼爱的一种表达方式。

后来，姑姑回家了，偶有电话打过来，那边是夏天般的热情似火，这边却秋声般的回应。

再就后来，很长时间没有音讯，直到听到弟弟的电话，才知没有音讯的这段日子，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姑姑静静躺在洁白床单上，已昏迷了多天。鼻孔上插着氧气管，眼睛紧闭着，任我怎样泪言呼唤，都没有回应。

姑姑，我来了，你听到了吗？

我刚刚知道，你的病症已反反复复好几个月，你会突然在半夜里惊叫，继而休克，你会经常感觉手臂麻木，抬不起来，你会经常感觉针剌般的头痛，你会经常晕倒，……。你却没有选择去医院，女儿就要上大学，你不想把辛苦攒下的钱用在你的身上。在你疼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朋友搀扶着你上医院，朋友说，她有钱，先拿钱给你看病，你仍是摇了摇头。医生让你作检查，你为了省下几块钱，而选择了不精确的仪器……。姑姑～！

在你与生命挣扎的日子里，因为钱的原因，你拒绝入院。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由于爷爷去世，厂里发了一笔丧葬费，一万多元，可是你却一分不少的寄给了家里。姑姑～！

以前每次回家时，你满载而来，走的时候，却是空旷旷的回去。那怕是一面小镜子，一个小包，恨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

姑姑啊，我们又给了你什么？在你深受病痛折磨，因为钱的缘故而拒绝入院的时候，我们又在哪里呢？你能偷偷塞钱给母亲，你能偷偷塞钱给上学的我，可你为了节省几块钱而选择不精确的测量仪器，为了怕花钱而拒绝上医院，姑姑，那是你的生命啊！我们都在哪里呢？

每天泪眼祈祷：你能醒过来，你能醒过来。但在我们回家不长的时间里，你永远的走了。

一生牵挂的娘家人站在你的面前，你却永远不会睁开眼睛看看他们了。还有我对你的歉意，也无从让你知道。你走的那么绝决，连让我忏悔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姑姑啊～！

我不相信人有灵魂，我不相信天堂地狱之说，我不相信今生来世。所以，我无法原谅自己。多少次午夜梦回，梦见自己又见到了姑姑，一遍遍地忏悔：姑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啊……！醒来，总是泪湿枕头，姑姑，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