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做了副县长,是“三个代表”套上去的。“三个代表”者,女性,一也;非中共党员,二也;有基层工作经验,三也。
初识老婆,是在同学家。彼时刚从异地调回,孓然一身,除了同学,对谁都不熟。经同学介绍,相了几次亲,都不中意。老婆长相一般,甚至可说有些丑,因此在同学家初识,也没留下什么印象。据同学说,她人虽长相一般,而心性却高,也是介绍多人,仍对不上象。而我又家下寒微,拙于言辞,同学就压根没想到给我介绍。
真正相识,是另一个同学作的筏。记得那时我住在学校的楼梯间,同学白天对我说:“给你介绍个对象,大学生,学农的。”晚上就带我去了。老婆住的地方比我的好得多,有两间房。她那时是县农业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同学以口才著称,我们的见面,自然他是主角。放下长相,我细看老婆,觉得她别有一番滋味,或者该叫气质。于是第二天,第三天,我就主动去找她聊了。
其时,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我二十六,她二十七,在婚姻问题上都属老大难。我从追求漂亮的校友身上,学到奴隶之不能做将军,知道婚姻的前提是平等。而以我自身的条件,金丝鸟是养不起的,必求一同担风雨的另一半,于是下了决心追她。《易经》上说:“修辞立其诚”,以诚相待,我的话就多了。记得最难攻克的是让大龄女如何放下思想包袱,我说:关键是战胜自我;我们可以手拉手往悬崖下一起跳。她大约也想通了,认为我还可信任,就一起跳。于是我们确立恋爱关系,顺理成章地结婚。
结婚时,老婆已做了副镇长。婚后,有俗人质疑地问我,怎么“钩搭”上她的,又有雅人说我是不是想学诸葛亮或梁伯鸾。在世俗眼中,一个教书的不可能有一个“当官”的老婆。我只能笑笑不答。婚礼是我们俩自己操办的。她父母年高,我父母怯弱,我们都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我们自己买房,买家具,安电话,虽然简朴,但那时结婚人该有的,也一应俱全了。有老婆的能干,我们的日子还算幸福。
我们也吵过架,甚至还动过手,都是我的主动,老婆只会唠叨,生闷气。好在我生气时也知道我在干什么,动手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反而觉得吵吵架,倒能增进彼此的了解,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忌讳什么。有时还对她开玩笑说:好久不吵架,有点生疏了,哪天干一架吧?我把孝敬父母,友于兄弟,尊重朋友视为人生原则,其他都可以随便她。老婆经了几次教训,终于懂了,故现在我们基本磨合,很少吵架。而由于个性、看法的不同,比如她说我不能当着外人面说她有什么不是,我又觉得除原则性的东西外,没什么不可对人言,所以她的“忌讳”,我至今还未做到,有时上课,为举例的亲和,还拿自己或她的事来说。境界不同,这也不能强求的。我只能尽量避免罢了。
老婆在二oo三年当选了副县长,当时倒不觉什么,慢慢我觉得我的生活有些异样。先是些平时不怎么交往的人主动亲热,慢慢是无意义的陪酒次数多了,再后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拎了礼品上门来。我觉得都是人,都会碰到困难求助,不善于说“不”,又不会撒谎,常常弄得我不知所措,老婆也不高兴。我要受陪笑的尴尬,又要受老婆的责备,有时颇觉窝火。好在老婆是管文教卫生的,都是花钱的单位,所以权力不大,那些大把钞票贿赂的事还没碰上。亲戚送的糖果、猪腿,我还得收下,有机会还礼就行。老师调动的事,我推给老婆去处理。她基本按原则办,能帮的尽量帮。记得有一位女教师,男人有残疾,老婆把她调到县城,女教师为表感谢,拿了礼物来,被她连人带礼推出门去。老婆虽不如申徒嘉门不受私谒,但这点我还是很佩服的。
为“官”后的老婆,有时也觉得很烦,有工作上的,有仕途上的。我开导她说:我们是得党的垂青,才有此权力,“公门之中好修行”,把你的工作看作跟我的教书一样,既是饭碗,又是助人,可以乐在其中;至于仕进,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老婆似乎首肯这话,从不在人前摆架子。这点也是我佩服的。
老婆在家,是贤妻良母。我和女儿的衣服,是她买是她洗。疏菜水果多半是她买。女儿早起上学,本来我可以叫她起床(我招呼学生早读),但她恋母,老婆也得早起。家庭外交,老婆也占多半。常有人开玩笑对我说:你在家里是不是也要被领导?我通常也只笑而不答。“唾面自干”,敬谢不敏;无伤大雅的舍己从人,我还能做到。至于夫妇生活,鱼水之谐,是靠修为保持的,老婆也能配合。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老婆也有短处,就是对女儿的宠爱,虽经我多次指责,犹自难改。堂兄的女儿来县城,满身泥垢,头生虮虱,老婆给她搓洗,全无涯岸可言。古人云:当官不可涯岸太高,亦不可全无涯岸。老婆此生看来是不能掌握这个度了。老婆有时对我和女网友聊天,颇有醋意。我曾发酸水写诗劝道:亲爱的/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爱/就是陪你慢慢到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所愿也!
2007-10-2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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