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诺言

谎言并不完全是欺骗，有时更是一种爱的伟岸。　

——题记　

她把在一年多所有需要的生活用品装在自己的大皮箱，轻轻地走近正在摆弄洋娃娃的女儿，两手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里，泣不成声地说：“小毛毛，妈妈的宝贝儿，你知道吗？妈妈要出一次远门，走很长很长的时间，妈妈回来，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玩具的，毛毛最喜欢什么玩具？”“洋娃娃！”“好啊，妈妈回来，一定给小毛毛买最漂亮的洋娃娃。妈妈走后，毛毛要听爸爸的话，学着乖，懂吗？妈妈回来时，你可不能不认识妈妈了，记好了！”小毛毛不解地点点头。呆在一旁的他，如梦初醒，索性将妻子、女儿紧紧揽在胸口，一任眼泪在脸上横溢……　

她走了，他没有去送她，他无法承受抱着女儿目送她踏上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的残忍，但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今生定格在心中的最后一个背影，他抱着面对一切都是朦胧的女儿，透过窗口凝视着她美丽的身影，嚎啕大哭……　

她回头深情地望了望那个融进她爱情、亲情、所有的希望和美好的家，向窗口中晃动着的那两个印在她心底最珍贵、最熟悉、最让她割舍不下的面孔挥挥手，跳上出租，风驰电掣般向机场奔去。窗外那不知看过多少次的景物，在泪水编织的雨帘中，都在向她招手、向她默默送别。她用心地将这些轮廓深深地藏匿在心底，因为，在那孤寂无情的国都，记忆中的一切，都是她驱赶孤寂、忧伤的理由。　

在生命轮回过三十个春秋的她，第一次撒谎，而且是撒谎于她生命延续的女儿，而这个谎，又是经过多少泪水、多少苦思苦想、多少无奈的的无奈做出的决择。当她第一次拿到死神的请柬，“白血症中期”，她不信这是事实，说白了是她不愿意这是事实，她再次到她所在城市里医学最超前的专科医院确诊，奇迹总归没有出现。她失落，沮丧，生活的太阳瞬间消失的无踪无影，从内到外的黑暗，将她吞噬得严严实实，她向上苍呼唤：放过我吧，我有未懂事的女儿，我有彼此深爱的爱情……她向大地求救，可怜可怜我吧，孩子离不开我，丈夫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　

绝情的命运，怎么肯随意施舍一丝慈悲，心情的枯萎，迫使她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她知道没有任何办法能挽回她的再生，除了在丈夫的陪伴下出没医院，她在默默地设计着这个家未来的蓝图。细细想来，她最放不下的还是女儿，没有了她，丈夫可以再娶，甚至会生活得更好，只是女儿不会再有母爱，那将是孩子成长中的煎熬与折磨。于是她选择了离开，趁孩子还不懂事时就离开，以出国学习之谎，安慰孩子，给孩子等待的希望。她告诉他，为了孩子的幸福，她必须得远离，根据专家预测，她还可以坚持一年多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要他尽快物色到一个贤惠、善良的新妻，能为孩子延续母爱的良妻。他拥抱着她，亲吻着她，摇头、点头，他真的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安慰。　

在异国他乡，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写信，叮嘱他注意使用煤气；叮嘱他怎样合理调配孩子的营养；叮嘱他如何抚慰孩子思念母亲的伤心，更多的是询问他对新妻物色的情况。当他一次次把来自大洋彼岸、频临死亡的亲人的信读给他们的女儿时，那种伤痛、那种思念、那种被命运击得的心无完肤的残酷，与在绝路上挣扎的妻，没什么两样。多少个不眠之夜，他坐在熟睡的女儿身边，伴着眼泪，默默地追忆她的昨天，触摸她的今天，设想她的明天。没有她的日子，似乎黑夜大于白天，黑暗的无边让他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小毛毛在黑夜里哭着闹着和她要妈妈时，他才感觉到一个男人的脆弱和渺小。　

正当他在生活的黑暗中跋涉时，他收到了妻又一封来信，信中说她的病情已恶化，问他为孩子选择母亲的事进展如何，痛苦弥漫的心境，那有心事去顾及再婚。可妻那难以了却的心事，必定是死不瞑目啊。于是他忍痛决定，开始考虑女儿的续母。　

说来也怪，心中的设想刚刚透露于朋友不长时间，在朋友引荐下，就认识了刚离婚的丽。他把自己再婚的动机彻头彻尾地讲给了丽，善良贤惠的丽，听着他的故事，泪不能止，当即表态，以后她将不再要孩子，小毛毛就是她的亲生女，她会像孩子的生母那样呵护照顾孩子的。他好感动，也好幸运，紧紧握着丽的手，一向出口成章的他，竟连一句感激的话也说不上来。随即，他用国际长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妻没有说一句，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妻那呜咽的哀伤，颤抖的啜泣……　

很快，他就收到了妻写给女儿的信：“亲爱的小毛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妈妈的学习已经结束，就要回国了，很快就会见到爸爸和我的宝贝毛毛了，这么长时间了，毛毛长得让妈妈快认不出来了吧？你还能认出妈妈吗？”尽管他隔三叉五给女儿读妻的来信，可文字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来说，毕竟是一种虚幻，记忆中女儿已经淡忘了曾经的母亲，听了他读的信，没有丝毫激动的反应。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和丽按妻走时对女儿的许诺，买了好多玩具，特意买了一个漂亮精致的洋娃娃，装在一个皮箱里去见女儿。当他带着丽走进家看到女儿，丽便用极温柔的声音喊：“毛毛！”女儿呆呆地望着丽，一脸惊奇。他急中生智，“是你妈妈回来了，快喊妈妈呀！”毛毛仍呆呆地望着丽，丽放下手中那个大皮箱，轻轻打开拿出那个黄头发，蓝眼睛，散发一身洋气的漂亮的洋娃娃，走近毛毛，“宝贝儿，就是不认识妈妈了？你看这是什么，这不是妈妈走时，你让妈妈给你买的洋娃娃吗？快看看喜欢不？”毛毛用心地盯了丽好一会儿，接过洋娃娃，端详了好一会儿，她隐隐约约想起了母亲走时的情景，把洋娃娃扔在地上，扑在丽怀中，两个小拳头不停地捶打着丽，边哭边喊：“妈妈，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妈妈不要毛毛了……”　

女儿哭了，丽哭了，他象妻走时那样将丽和女儿紧紧揽在胸口，一任眼泪在脸上横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