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读过曹植的《洛神赋》，但对《洛神赋图》却知之不多，因为我对美术实在是个门外汉。一直到当了文学杂志的编辑之后，才知道东晋画家顾恺之有一幅传世的画作《洛神赋图》。遗憾的是当时看到的只是文字资料，原图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甚了了，只能在诵读《洛神赋》原文时在内心描画勾勒，却终如云杳雾渺，难解渴想一见之苦。

前不久得到消息，国家邮政局将在今年发行《洛神赋图》的特种邮票，一套十枚，首发式就放在洛阳，与九月二十八号的河洛文化旅游节开幕式同时举行。据说首发式的所在地还有过一番争论，南京是顾恺之创作《洛神赋图》的地方，有人认为首发地应该在南京；北京是《洛神赋图》的收藏地，有人认为首发地应该在北京；另一收藏地沈阳也有人说应该放在沈阳。其实《洛神赋》写的是洛阳，作者曹植又是在洛阳写的，而《洛神赋图》画的是洛阳洛河的景色，洛阳流传的神话传说故事，首发地自然应该是洛阳了。为此洛阳市邮政局到国家的邮政管理部门做了很多工作，终于如愿。在市邮政局举办的首发式策划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洛神赋图》宋代摹本的复制品。该画是近六米的长卷，高约二十七公分。画面开始，曹植在侍卫和仆从的簇拥下来到洛河边，他面对洛水微波惆怅徘徊，神情忧郁；水面上，洛神梳着高高的发髻，凌波微步，缓缓而来，美目顾盼，欲言又止；接着是洛神在天空、在山间舒袖歌舞，曹植和随从们在岸上遥遥相送；然后洛神乘上异兽驾驭的华车，在水波之上和云雾之中乘风而去，曹植在渡河的楼船内怅然远望，痛失所爱；最终曹植一行不得不乘车离开。全画用笔劲润古朴，如春蚕吐丝；人物神态刻画细腻传神，色泽与布局鲜艳、厚重，确实称得上是一幅难得一见的传世精品。据画界的朋友介绍，顾恺之被尊奉为中国画的四祖之首，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第一个被写入史书传记的伟大画家。他在读到曹植的文学作品《洛神赋》这篇奇文之后，为其所动，遂以其内容为题而作此画，画作的原本今已不存，现全世界仅有四件宋人的摹本，分别存放于北京的故宫博物院、沈阳博物馆、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如此的稀世珍品，通过一套邮票的发行而传遍全世界，实在是《洛神赋》诞生地——洛阳的一大骄傲，是向全世界弘扬河洛文化的一件大好事。

说到《洛神赋》，就不能不说到近1800年前群雄争霸的三国时代。按照现在通行的说法，曹植和兄长曹丕跟随父亲曹操大破河北袁绍，得到了袁绍的二儿媳、袁熙的妻子甄氏。甄氏温婉美丽，曹植惊为天人、爱慕不已，可曹操偏让曹丕娶了甄氏。曹丕称帝后，甄氏虽贵为皇后，却为郭后所谗，冤屈而死。黄初三年（公元222年），曹植入京朝谒，曹丕将甄氏的遗物“玉缕金带枕”赐给曹植。曹植睹物伤情，难以释怀。在回封地夜经洛水时，曹植梦见甄氏已成洛河水神，飘然而来，又倏忽而逝。曹植深有所感，悲愤交集地写下了这篇缠绵悱恻的《洛神赋》，塑造了洛神，即甄氏的动人形象；《洛神赋》的原名即为《感甄赋》。这种说法虽然脍炙人口但总让人觉得疑云重重。实际的史实是曹植见到甄氏的那一年才十二岁，而甄氏已经二十三、四岁了，还是一个儿童的曹植如何会“惊为天人、爱慕不已”？作为魏文帝的曹丕曾因继承权的问题与曹植几欲兄弟相残，称帝后又逼曹植写出了“相煎何太急”的七步诗，他如何会将皇后甄氏的遗物“玉缕金带枕”赐给曹植？即便曹丕赐了，曹植如何敢违人伦大道而接受？他又如何敢以臣下的身份写眷恋皇后的《感甄赋》？顾恺之作《洛神赋图》时与曹植生活的年代不过相隔100多年，他为何不按原作的名称画一幅《感甄赋图》？……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相隔着近1800年的悠久岁月，有些细节和真相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

当然，历史的疑问自有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去论证，不可否认的是曹植确实写下了传诵千古的《洛神赋》，顾恺之也确实留下了美轮美奂的《洛神赋图》，这对我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在我的感觉中，曹植笔下的洛神之美，就像是西方古典文艺作品中的美神阿芙罗狄特、维纳斯一样。曹植描绘洛神时所使用的语言成为后来文学作品中描绘女性之美的经典。当洛神出现时，“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当曹植和洛神相见、互赠礼物时，则风神屏翳使风停止，水神川后令波浪平息，河伯冯夷击鼓，乐神女娲清歌，文鱼鸣玉銮、六龙驾云车，海中的鲸鲵、天空的飞鸟也来拥戴和护卫。那些精美绝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文辞，使你不得不相信洛神就是远在众神之上的女神，是中国和东方的美神。而顾恺之依照赋文的主题思想，发挥高度的艺术想像力，创作了诗情画意相得益彰的《洛神赋图》，成为中国美术史上绘画与文学完美结合的典范。你在欣赏《洛神赋图》的时候，会被那分段描绘赋意的构图带回到曹植笔下美艳、惆怅的环境之中，随着那因地成形、移步换景的节奏，《洛神赋》中绝妙的诗句自然而然地从你的心底流淌出来……这样的时刻，真的是难以分清是在欣赏《洛神赋图》呢？还是在默诵《洛神赋》呢？《洛神赋》和《洛神赋图》在你的心中融为了一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