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你是幸福的,我是快乐的榆荫一弘

发表于-2007年10月22日 凌晨2:13评论-0条

十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乡邮所的老所长很快知道小黄挨打的事。晚上,他来到小黄的房间,问起缘由。小黄只说他跟人说话,好好的,板寸头冲过来就打,其它的他不愿意多讲。老所长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但任凭他如何问,小黄的嘴嗫嚅了半天也难吐一个字。

叫他怎么说呢?往浅的说,他管人家闲事,企图阻止人家相好,人家怎不恼怒?往深的说,事情又不是那么回事,可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回首这一切,那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他一心帮着凤儿,维护凤儿和晖的爱情,也把自己对凤儿的爱揉在里头。只不过爱,使他变得高尚,为了凤儿的幸福,他甘愿做绿叶。不是他不想争取,而是这种争取他认为必须建立在道德准则上。毕竟他晚来一步,所以,他不能去做夺人所爱的事,也不能容忍封建买卖、包办婚姻,在今天大唱其行。穷,固然是祸根,但不是剥夺女孩子自主选择爱情婚姻的理由!因而才导致他受伤害,受误解,受嘲讽。但他不后悔,为凤儿做这一切,他认为值得!

这些,老所长听了,会信么?能理解么?

而老所长可不肯就此罢了。他愀然作色道,既然你不肯说,我就替你说吧。据我了解,首先是你不对,明知道那女娃有对象,你还要插一脚。你为了这一脚,真是煞费苦心!先是到晖家里去试探虚实,你以为人家成不了便加快进攻步伐,频频约女娃在山里深谈……

小黄听得刺耳,拼命地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老所长哪管他摇头,自顾自说,当你发现金竹村那小子因为有几个臭钱,也在追那女娃时,你更是狗急跳墙,跑到县里,为凤儿筹钱,企图搅散人家。眼看他要订婚了,你还不死心,不顾别人议论,也顾不了自家的身份和影响,仍在村头和女娃见面,这样难怪那小子不会揍你,换作是……

“老所长,你有完没完?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他忍无可忍,大声恳求道。

老所长心头一惊,他看见小黄此时已是满脸泪水!

老所长笑了,语气缓和下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所长这一激,很快奏了效。小黄擦去泪,开始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所见的,所想的,所做的,一点都不保留。听得老所长两眼一眨也不眨,内心填满美好的情愫,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纯真年代……

窗外,灯光掩映下的百草丛中,夏虫也似在低鸣、传唱。

很快,板寸头被“请”进了派出所。

老所长说自己的职工连起码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今后谁还敢跑山里送信?这邮递工作还怎么去做?

面对义愤填膺的老所长,派出所指导员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认真对待,严肃处理!

结果,板寸头被严重警告处分。写了书面保证,罚了两千元款,赔了医药费,并向小黄赔礼道歉,这事才算过去,而老所长恨不得拘留他十五天才解恨!

经过这事一闹腾,离七月初七的到来,只剩下最后的三天了……

二十

七夕,牛郎织女这对苦命夫妻一年一次鹊桥相会的日子,如今被板寸头亵渎得令他生畏,甚至心怀憎恨。如果时间有尾巴,他会死死揪住它,抑或他也有王母娘娘的仙力,取金簪朝脚下一划,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便把板寸头隔在对岸,他和凤儿便会拍手称快!

然而,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成了风口浪尖上人,在这最后三天里,任何轻举妄动,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经过这次风波,他们对凤儿出行肯定是严加限制和防范。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板寸头订婚,以后又眼睁睁地看他胸佩大红花,得意忘形地去迎娶,就像自己曾经做过的梦。他曾想阻止那个梦成为现实,现在看来这是怎样的妄想!他曾想替晖打一场爱情保卫战,而今,他不得不承认失败了。眼下,他只有退而求其次,希望凤儿看重自己,不要轻视生命。想到这儿,他的心不禁一阵酸楚,一阵悸痛!

老所长路过大厅,见小黄痴呆呆的样子,询问道:“你……没事吧?”

他忙掩饰说了声没事,便低头分拣着报纸、信函。

老所长忧心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老所长那晚听了他的故事后,心明如镜。感动之余,赞扬他诚心可嘉,但要注意策略。现在到了关健时刻,他又有什么策略呢?对了,为什么不向老所长讨教?他不能光被感动,或仅仅为他讨回了公道就平安无事吧?老所长总得做点什么,他对凤儿还是放心不下。

晚上,他把老所长请到自己房间,还特意买了一包好烟。老所长乐呵呵地说,你小子这样拍我马屁,肯定没什么好事,说吧,有什么需求尽管道来。于是他把他的忧虑和盘托出。老所长听后,皱起眉头,说,这还真是个事,不管会不会发生,防范于未然啊!小黄忙说,是啊是啊,又夸赞说,您老就是水平高,看问题看得全。

他抽出一根烟,递给老所长,为他点燃。

老所长丝丝地吸了一口,喷出一团烟雾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大美女,把你们这帮小青年弄得神魂颠倒的。小黄说,您看见了,也会不忍心那么好的女孩嫁给板寸头这样坏的人!

老所长并不这样认为。他说,不忍心你还能咋样?去找他拼命?世上婚姻只有撮合,哪有唆人离散的?人嘛,小毛小病谁都有,没什么大碍就行了,何况穷人家是没得选择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不对也对,对也不对。”小黄模凌两可道。

老所长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没功夫跟你玩文字游戏。好了,明天我就去一趟,代你做回邮递员,也是重拾我的老本行。”

小黄急忙道:“谁要您去送报呵,您老可是负有使命的。”

老所长笑眯眯地,“糊涂了不是?八路军深入敌占区,能不化装吗?”

这一诙谐,引得小黄开心地笑了。

二十一

午饭后,老所长从大龙村回来,带给小黄一个惊人的消息:凤儿失踪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轰得他先是发怔,而后不信似的问:“老所长,您老是开玩笑吧?”

老所长十分认真地说:“不是玩笑。”又一句,“这样的玩笑也能开?”

老所长拿了衣服,走进卫生间回头道:“这次还好你没去,我都差点把命丢了!”

说完,关上门开始洗澡,哪管小黄在外面是急还是愣。

不一会儿,老所长满是皂香的出来,点上一支烟,开始对小黄细细道来。

老所长上午九时半到大龙村时,瞧见村口樟树下,围了不少人,嗡嗡的议论声,好像上空盘旋着一架直升机。

村人有人眼尖,老远看见他就嚷道,老所长来了!大家的目光纷纷朝他聚来,有人问怎么是你来送信?小黄呢?

未等他作答,板寸头从人群里蹿出来,一把抓住老所长的衣领说,你给我把人交出来!

村主任大喝一声,放肆!拉开板寸头说,没大没小的,干什么你?!

老所长莫名其妙,问村主任咋回事?主任说,大清早,凤儿跑了,留下一封信。

老所长心惊片刻,又觉得好笑,对板寸头说,她跑了,你要我交什么人来?

凤儿爸赶紧圆场说,老所长莫生气,后生脾气爆,爱冲动……

老所长气愤地:爱冲动就冲我来?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不要了,有本事你过来拿啊?!

众人纷纷劝慰老所长,七嘴八舌地惴测说,板寸头订婚的结骨眼上,凤儿却不见了,又看到来送信的不是小黄,他自然以为是小黄和凤儿相约跑了呢!也是气急,昏了头……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嚷了一句,那就去邮所找小黄,他一定知道凤儿的下落!

霜打茄样的板寸头立马来了精神,捋上袖子朝手下弟兄一挥说,走,我今天抓住了那小子,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老所长迅捷地从一旁操起不知是谁的锄头,跑到板寸头前面一挡,对三四个愣头青怒吼道,你们谁敢朝前一步,看我不敲碎他的脑壳!

雷鸣般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村寨!

板寸头震住了!

众人惊呆了!

老所长说,吵吵闹闹干什么嘛!以为又是文化大革命是么?那国家部门也是你们随便进的?少了重要邮件,耽误国家通讯往来,你们谁负得起责任?!

这一惊诈,还真把这群山里人唬得目瞪口呆!

老所长适时地说,我实话告诉你们吧,凤儿不在邮所,小黄也不知凤儿出走的事。来这之前,小黄还嘱咐我一定不能让凤儿有任何闪失呢!

哼,谁信了?他心虚不敢来是吧?老所长,你是来试探凤声的吧?你不要对我说你是碰巧的,这一套我见多了!

经板寸头这一说,众人像被点醒了似的,纷纷议论开了……

老所长肺都气炸了,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要真不信,那好,就随我去所里吧。不过话要说回来,如果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将咋办吧?

板寸头没了底,强横道,你要我咋样?总不能又叫我进派出所吧?

老所长笑笑说,很简单,对我和小黄道歉,叩三个响头,打挂爆竹。

那……如果在呢?

我就对你叩头,打爆竹,你信不信?老所长扫了周围一圈说,大家作证啊!

村主任劝板寸头说,好了好了,后生,老所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信?非要输得见不得人吗?

老所长也心平气和道,年青人,有些事鲁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也不想想,凤儿为什么要出走呢?事情往往是这样,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啊,道理你也明白,我就不多说了。趁板寸头蹲着抱头想事的空档,老所长有机会向大家具体说明他来的前因后果,村主任也证实老所长所说的,小黄曾经了对他谈起过,是事实。

这样,弥漫于村中的团团迷雾才逐渐散去,人们看到的是小黄纯真美好的心灵。于是,感叹,赞佩成了议论的主题。

老所长的事还没完,他和凤儿爸一道,安慰了在家正伤心欲绝的凤儿妈,说人跑了一定还会回来,真要是跳崖了,那才是最痛心的事。又和村主任到晖的家里,帮小黄澄清了真相,老人愧疚得连声说对不起。老所长说,对不起就别对晚辈说了,理解就行。村主任则交待老人,如果凤儿是到晖那里去了,不便对凤儿家说,就告诉我吧,我想想怎么来转达,免得人家一天到晚揪心。老人忙说,那是,我晚上就写封信去问问……

二十二

听完老所长讲大龙村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后,小黄在营业厅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

他感佩于凤儿的勇敢举动,又担忧从未出过远门的凤儿安全。他现在唯一希望是凤儿打个电话来,他知道她一定会打来,只不过他不知道她何时打,于是他一刻也不离电话左右,眼睛盯着电话盯得要出血。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像樽废铁永不说话。他时不时地拿起话筒,听到忙音立马放下,证实这樽“废铁”还能说话。时间老人不慌不忙地走着,而太阳燃烧着快步向西边滚去。他的心在焦躁不安中忍受着期盼的煎熬,同时也有些许惆怅与失落。想到凤儿从此到遥远的地方去了,再相逢不知是何年何夕,他不禁叹息连连……

这一叹息似乎感动了天地,电话只响一下,他就迫不及待地抓起。

“是凤儿吗?”

“是。你怎么知道就是我?”

他的鼻子一酸。

“你在哪儿呢?”

“在县城车站。”

“就你一人吗?”

“是。本想找一个在县城读书的我的初中同学,可是……没找到。”

他听到那边的的声音要哭了,蓦地感到凤儿举目无亲,孤单得好可怜。

他大声说:“凤儿,你在车站不要走开,我马上叫朋友来接你,好吗?”

“……”

“你听到了吗?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要哭好不好?”

“嗯……我听到了……”

“那好,你就守在电话旁不要动,过两分钟我再打来。”

“嗯……”

他放下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刷刷刷地把号码记下了。瞬间,按键的声音,钢琴般流畅、悦耳起来,他提起话筒。

“喂,夏鹏吗?你现在把所有的工作先放一放,帮我去车站接凤儿!”

他急促地说,像将军对士兵命令着;像上级对下级不容置疑着。

“你是谁呀?”对方感觉奇怪又好笑。

他气恼地喝一声,“我是黄剑平啊,你还听不出来?!”

“哦,是你呀,把我吓了一跳,你说接谁?”

“接凤儿。她正在县车站电话旁,电话号码我告诉你,*******,记清楚了吗?然后你们约好见面的地点,然后……”

“行了!”夏鹏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的iq就那么低吗?你只管把号码给我,其它的,就放心好了。”

“什么放心好了,接到人速给我回话!”“啪”的一声,电话挂了。很快,营业厅又响起一串钢琴般的声音,接着是他绵软动听的话语。

“凤儿吗?”

“嗯,是我。”

“呆会儿,有个叫夏鹏的人打电话给你,他会告诉你怎样等他,你就待在那别动,好吗?”

“嗯……”又问,“你过来吗?”

“我肯定要去,只是现在没车,我明早过去好吗?”

“嗯,我等你啊?”

“好的。现在我要挂了,否则老占线,夏鹏打不进去呢。”

“嗯,好。”

一切布置完毕,热线有了片刻安宁,他就像刚从作战指挥所出来的将军一样,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三十分。回过头来,目光却与老所长的目光撞在一起。老所长的目光严峻得骇人,他怯生生地面对着,又怯生生地微笑着。

他不知道老所长何时进来的,这一幕他目睹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他企图解释这一切,不料他张开口刚要说,老所长就扬手示意他不要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老所长说完对他诡秘地一笑。

他理解了,由衷地说:“老所长,我此生最快乐的事就是能在您手下工作;我此生最幸运的就是遇见您这么好的领导!”

说着,他的眼泪霎地下来了……

二十三

翌日清晨,小黄匆匆忙忙踏上去县城的班车。

阳光在车窗玻璃外晃着。

山林花草为乘车人一路布景。

汉堡包似的班车有如在画中行。

而阳光下的阴影里,有双既妒又恨的眼睛,恨不得它翻上几圈,滚下悬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板寸头,如影随形。

在大龙村,他被老所长整得灰头土脸,许多人劝他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可他咽不下这口气,这对狗男女,整个事情过程安排得既周密又阴毒。凤儿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七夕的一天出走,存心叫他难堪,让全乡人看他的笑话!他板寸头何时受过如此羞辱?即便进派出所他也没酥过,反而在弟兄们面前多了一层敬畏与尊崇。谁知会在阴沟里翻船,居然栽在看似忠厚老实的黄姓手上,令他在弟兄们面前抬不起头,今后在社会上还怎么混?在村里又如何混得下去?!

现在他敢肯定,姓黄的去县里和凤儿碰头了,只有傻瓜才信凤儿的失踪与他没有关系,老所长那一套唬弄三岁小孩差不多,眼前的事,他又如何来解释呢?妈那个*!回头再来说吧!现在他要盯紧那辆班车,与之始终保持百米距离。

这一切,小黄自然蒙在鼓里,到了县城,他感谢夏鹏对凤儿的悉心照顾,使得凤儿光鲜鲜地出现在他面前,浑身上下透着相逢的喜悦和一种逃出魔爪的兴奋与激动!他适时地告诉凤儿,她的出走,在大龙村引起的震动,多亏老所长挺身而出,为他们力排众议,平息了板寸头可能挑起的事端。而后穿梭于她和晖两家劝慰与安抚,化解了两家可能引发的矛盾。现在她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了,不过到广东后,应该给家里来封信,免得父母担忧……

凤儿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同时往南边去的心变得格外急切,她想尽快找份工作,拼命赚钱,早日替家里还清板寸头的孽债,以解父母后顾之忧。

临行前,小黄邀来曾给予凤儿帮助的同学朋友,为凤儿饯行。席间,当夏鹏说起小黄如何为凤儿筹钱,他又如何想为凤儿策划募捐大行动时,凤儿含泪说自己是幸运的,遇到这么多好人,为她排忧解难,感觉自己并不孤单,也过意不去。从不喝酒的她,忍不住举杯敬了大家,最后她把感激的目光倾注在小黄身上。联想到在大龙村的日子里,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小黄为她所做的,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禁不住热泪滚滚,泪水叭嗒、叭嗒地掉进酒里。此时什么话也不用说,什么话也言不尽,她竖起酒杯一饮而尽,所有的话尽在酒中了……

大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感慨之余,鼻子也酸酸的。

二十四

广东中山车站,着白底碎花裙子的凤儿随着人流徐徐出站,一边四顾寻觅着。人群中有个声音在栏杆外大声唤她,她看清了,从他的举止神态上,她找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儿——晖。

他变了,变得白了,胖了,也更英俊了。三七开的头发再也找不到昔日蓬头垢面的影子,一身深色西装,胸前有根黄格子领带很显眼地在南国的风中飘拂。这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晖吗?怎么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从前的笃实与坚定?有一层闪烁不定的东西令她抓不着,浑身上下所透出的气息也让她感到陌生和遥远,以至他的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感觉十分的别扭。

晖说,凤,你瘦了,黑了……凤儿说,你倒变白了,胖了,我都不敢认了。他说都是住院住的,加上小区的工作轻松,除了守门和巡逻,就没别的事,简直是在养人呢!语气不无炫耀与得意,听得凤儿感觉不是滋味。

而更不是味儿的是,晖的同事投向她色色的眼神,以及晖和他们悄悄说话时引出的刺耳的笑。接着一句,看来我只有到别处打地铺了。当凤儿到了晖狭小房间才明白那话的意思,原来晖的住处是两人合租的,她本应感谢才对,可她对他们暧昧说笑只感到讨厌和羞辱。她忍不住对晖说,我们可是还没结婚哟,希望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晖愣了一下,很快不经意地说了声你想哪儿去了?而后吩咐她先洗个澡,然后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四处逛逛,顺便买几身衣服,瞧你身上穿的,该扔的就扔了!

凤儿愕然。难道他忘了吗?这可是他在县城靠拉板车,晒煤赚来的辛苦钱买的。

那是三年前,晖回家过年时,浑身黑得只剩牙齿是白的,手却捧着一件白底碎花连衣裙,叫凤儿试试。凤儿又是高兴又是心疼。从此这件裙子,她只在赶墟或出门作客时才拿出来穿,平时像宝贝似的压在箱底下。因为晖说过,她穿着它就像仙女一样。如今他却叫她扔了,好像她穿得像叫化子似的,凤儿好不伤心!饭后,晖按计划要去逛街,凤儿没情没绪,说不想去了,好累,她只想睡一觉。

晖不知其故,以为是旅途劳顿所致,便由着她。安排就寝后,在她额前吻了一下说:“好好睡吧,我出去一下。”

凤儿拉住他的手:“你不陪我说说话吗?”

“你不是要睡吗?睡醒了再说吧?”

“没关系,我一时也难入眠。”

晖拉把椅子坐在床前,握着凤儿的手说:“也好,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说吧?”

凤儿眼里掠过一丝不满,“你就不问问我是咋出来的?”

“在电话里,你不是说……是逃出来的吗?”

“咋逃呢?”

晖拍了一下脑门,“看我粗心的,是啊,你是咋逃的呢?”

凤儿看了他一眼,忽儿没了兴致,垂下眼皮说:“算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明儿再说吧,我要睡了……”

晖感觉奇怪,看着她笑了,“也好,反正你也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说完,拉了灯,轻关上门,出去了。

黑暗中,凤儿睁着眼,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溢出了眼眶,任由它向耳边凝重地滚去。

二十五

凤儿想尽快找到工作,闲着一天,父母便要痛苦一天。她想象得到板寸头怎样逼她父母交人或还钱,而如是后者还好说,怕就怕他不收钱,要无休止地闹下去,这样爸妈就苦了。而指望晖,已彻底不可能,一个连她咋逃出来都不关心的人,还会关心她家里人死活吗?她只有靠自己,有了工作后,尽快给小黄打个电话去转告,好让父母放心,至少他们向别人借钱时,还有个还钱的说法和盼头。

她现在由着晖去安排,他要她扔哪件衣服就扔吧,也听凭他说,既到城市来了,就要脱胎换骨,把自己打造成全新的自我去顺应潮流。她穿上和这里的女孩一样的服装,染上一样的栗色头发,而后由晖的老板帮忙,找了个中型酒楼,做起了服务员。管吃住,月工资六百,加上酒水回扣,做得好也有千把元一月。

一轮金色的太阳,掛在中山市高楼的顶尖,也照耀着千里之外的青竹乡广袤的田野上。

乡邮所里,小黄正接着凤儿的电话,他为她这么快就找到工作感到由衷的喜悦。他告诉她目前家里很平静,请她不用担心,安心工作好了。他会立马去她家转告,结果会立马告诉她。凤儿赶紧把酒店的电话号码告知小黄,他记下后,不无动情地说,凤儿,你要多加保重呵!那边的凤儿“嗯”了一声,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七夕过后,秋天的步伐就临近了,白天将会变得越来越短。他开始分拣大龙村的报纸,信件,他得赶紧出发,把凤儿到了广东并找到工作的事告知她家里,而后,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自从凤儿走后,他把全副身心投在工作上,他怕闲下来,那样很容易想起凤儿。他衷心地祝福凤儿和晖,终于团聚了,同时他心里也是空空落落的。他忘不了临上车的那一幕,大巴车发动后,她一步三回首的默默无语。他感觉得到凤儿的无奈和欲说还休的内容,那里面绝不仅是感激。所有的语言,仿佛只剩下三个字没说。凤儿不说,他明白她为何不说;他不说,凤儿也理解他为何不说。也许命中注定他们只能做朋友,而能成朋友的却做了夫妻,奇异命运竟是如此的阴差阳错……

就这样别离,看得夏鹏也不忍。轻声问他舍得吗?费了那么大的劲把她弄出来,现在拱手相让,这年头象你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我并没做什么,谈不上让与不让,本来她就属于别人的,我不过是成全了他们。何况,最后还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清楚,在那场爱情保卫战中,自己有过犹豫、退缩和无奈。末了,反倒是凤儿在为他打气,想起来都脸红。因而他又有什么理由留住她?他爱她不错,但要获得她的爱,尚有一段距离。这样想来,心里就好像找到了平衡点,也有了些许慰藉。

而板寸头可不这样想。失败的情绪笼罩了他,久抑心中的郁闷、落寞、自卑、绝望与怨恨,今日要爆发。有人报告小黄朝大龙村送信去了,此时,他便在金竹村路旁守候着,这是小黄回邮所的必经之地。

他不会轻易放过小黄,一切灾难都是他带来的。打从那天晌午在大龙村山坡上,见到小黄的第一眼起,他就感觉小黄有股酸溜溜的味道。谁知以后就是这么一个人,会是他婚姻路上的“麻烦制造者”。本来凤儿和山里的女孩没什么两样,单纯、柔弱,行事谨小慎微,甚至逆来顺受。自从接触了小黄后,她就变了,变得聪明胆大,性情刚烈,不是要死,就是出逃。搞得他无以言状的尴尬和自卑,最后成了全乡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

在县城,他目睹了小黄和凤儿等七八个人晚上在一起吃饭。他纠集几个木材走私道上的弟兄,准备劫持凤儿。但饭后,他看见凤儿他们朝一个单位宿舍区走去,那“单位”是他望而生畏的。前不久他因殴打小黄,被它的下属单位警告处罚过,他没了下手的胆量。也从此没了下手的机会,翌日,他见小黄送凤儿上了一辆广东去的大巴,他顿时傻了眼。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他知道凤儿去广东找谁。那时,他除了绝望,表情还有错愕。以前他以为小黄的插手是为自己取而代之,而事实上并非如此,他感到不可思议!

但他不认为小黄有多高尚,油然而生的是刻骨仇恨。自己得不到,也要别人得不到,这种人只有江湖上心狠手辣的老大才做得出,这种人岂止是麻烦制造者,简直是他板寸头的死敌!

现在,他的“死敌”从大龙村回来了,骑着绿色自行车,一副得意的样子像要在路上飞!

板寸头两眼喷着火,恨恨地发动了摩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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