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早熟，9岁就爱了一次。那是在小学二年级，班主任换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微笑着走进教室。别人看到了她的威严，我却只看到她的美丽。眼睛不大，却很明净，头发不长，却很顺滑，白色球鞋趁着她的柔美，走路的时候常让我痴迷。她姓姚，教我们数学。她也惩罚同学，不打板子，不站讲台，就罚扫地。被罚的同学扫着，姚老师在一旁站着，还不停地教育着。一直到扫完锁了门，她才回去。为了得到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故意捣乱，或者上课说话，或者自习下位。若被罚了，则慢腾腾地扫，边扫边偷看老师的表情。连续几次，姚老师也不教育我了，坐那批改作业，或写些什么东西。写完了，轻轻地用心地折叠起来，装在一个精美的小纸袋里。看她的短发流动着，看她深情的眼睛，我时常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还以为在电影院欣赏电影呢。

那时也没怎么学，数学成绩出奇地好。还当了数学科代表，有了和老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抱着一捆破本子，送到她跟前，不放下，很规矩地立着。老师抬眼看一下，摆摆手：放那吧。我才放下，但还站着。直到被她委婉地赶出去。

那天下了大雨，姚老师正讲课，突然跑了出去。我就坐在窗户下，直盯着她看。她喊我的名字：快来呀，这有只受伤的麻雀。别的同学还没抬起屁股，就被我一声呵斥。我呢，则受宠若惊地又得意洋洋地出了教室。那只麻雀真幸福，抖动着躺在老师的白皙的手心里。我真恨自己不是小鸟，恨不得受个小伤，也装做飞不起来，然后往老师怀里钻。老师拿自己的干净的手绢为麻雀擦干雨水，交给我，让我好好看管。那时的我特别爱鸟，但当时我极其想捏死那只小东西。

有一次送作业，看见姚老师伏在办公桌上，好似睡着了，但肩膀却在起伏颤抖。悄悄走近她，悄悄放下本子，悄悄挪到她身边，心里特别酸。一定有谁欺负我的老师了。老师发现了我，慌忙拭去泪水，摆手让我出去。

大约是年尾，姚老师请了假。代课老师说她回家结婚了。我才知道那个瘦高个男人为什么老来找姚老师，为什么一坐办公室就是半天不滚蛋。原来他早就盯上她了。

第二学期，我就老发呆了。瘦高个每天都来学校，放学后，老师双手搂着他的腰，坐他那崭新却刺目的自行车一溜烟消失了。

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天姚老师很生气，听老师们议论说是她爱人的自行车丢了。那时候买辆单车很困难，至少要半年的工资。何况是二八大链盒凤凰车啊。看老师的脸色苍白，我很心痛。我知道车子的下落，是我趁人不注意把它推进学校门前的河里了。忍了几天，那个深夜，我自己又不顾刺骨的冰水，下去把车子捞到岸边。然后藏在学校乒乓球台下面，次日故意让同学发现。

也是那一次，因为在三月的水里泡的久了，落下了膝盖疼痛。

后来师范毕业，回母校实习。正好分到姚老师的班里。她的变化比较大，身体有点臃肿了，头发也有点泛黄，也有点凌乱。脸颊星星点点的斑，眼睑厚而下垂了。真是岁月催人衰啊。坐她对面，总想重提当年的自行车案。可话到嘴边，却悠然滑落心底。她可能早没了记忆，送走了那么多学生，自己也可能品尝了很多苦和涩，怎奈一个早已忘却了名字的小男孩还如此惦念着青春的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