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奉节的一个小村庄里，住着两位老人，老两口已经79岁了，是我们村的五保户。老太太腿脚不好，眼睛患上了白内瘴。每天在太阳落山之前，我都看见老大爷牵着老太太，一边在村头的添埂上散步，一边吆喝着放养的两只白山羊。

大概是前年的春节吧，我回家探亲，顺便带着补品去看老两口。我见他们的时候，老大爷正在清理羊圈，而老太太则站在一旁和老大爷说着话。看到我去了，老两口非常激动，忙关上圈门，回到房子洗手泡茶。老太太执意要给我做饭，我看到她蹒跚着身子，有些心怜起来。老太太摸索着炒了两个菜，嚷着让大爷拿酒来。

玉米酒是老家自产的酒，简单的作坊生产出来的，味道不算太好，但是喝惯了玉米酒，若是换成瓶装酒，他们还不喝，说是酒上头。大爷一边询问我的情况，一边催着我吃菜。当大爷颤颤威威地端着酒杯，并送给我祝福的话时，我有些伤感。老太太在一旁静静地听我们说话，一声不吭。我可以留意了一下，家里四壁空空，寒风已把破烂的窗纸撕开了好几个口子。仍有一丝丝寒气不时从窗外渗进来。好在屋里有一堆柴火，可以温暖我们的身子。

喝酒的时候，大爷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不知道是他在回忆往事还是在追溯爱情。故事的具体情节我已记不全了，但大概是这样的：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末期，在一个地主家里，有一大群雇工，雇工里有两个年轻人相爱。男青年为了表达对女青年的爱情，悄悄地把快成熟的玉米棒子藏进女青年的家，供奉了女青年一家三个月的生活。这事后来被地主发现，一顿毒打后，把男青年当作强盗悬在院子里示众。第二天，男青年已经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可是狠心的地主不管不问。女青年的心象针扎样的疼。女青年什么也不顾，可能是爱情的力量驱使，她一口气没歇，把男青年背到了村医的家里。在医生的调理下，他终于被救过来。

有一天，男青年到女青年家去提亲，遭到了女青年父母的强烈反对，因为背负着“强盗”的骂名，在村字里抬不起头来。尽管两个年轻如何解释，其父母仍不松口，一气之下，二人商量着私奔跑到另一个县的村庄里生活。因为把顿毒打，男青年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知道现在，膝下无儿无女，两个人苦苦相依。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男的不忍心看着老婆过着这样的日子，逼她改嫁，就再一次远走河南。两年后，她又把他找回来了。

现在，两个人在风里雨里走过了六十年，心却始终未变。尽管无儿无女，但两个人能互相理解、相互承担，共同应对着生活的种种困难。

大爷叹了一口气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出来还不好意思的。我看见老太太扭过身去，撩起衣角，在眼眶里轻轻地擦拭。

老太太说：可惜我眼睛不好，要不然还可以帮她做更多的事。

此时，月光正照耀着这个屋子，照耀着两位老人的身影。尽管是冬天，屋子里还有些凉气，但是有一种令我羡慕的爱在心里燃烧。因为爱，这间屋子充溢别样的温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