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陌生的号码，吵醒了梦。

迷糊中听到对方问：“木头，还能听出我是谁吗？”

温柔似水的声音，勾起了莫名的兴奋。

“燕子，是你呀？”亢奋忘记了夜深，吵得枕旁的老婆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吵醒你们了吧，我在旧金山公园里，突然想我们大学花园里的桂花树该开了吧？就给你打电话了。”

“丫头，拜托了，六年了！现在如午夜幽灵一样蹦出来吓我们……”

聊了好多，燕子还是原来的燕子，飞到那里也会唧唧喳喳，只是语气里多了些许游子的沧桑。

六年了，我一下听出她的声音，让燕子激动得有点哽咽。我也感动，感动于那份平淡却真挚的友情。

初识燕子，在十年前。九月末的秋，白花花的太阳仍让人睁不开眼，背着大编织袋，我从接新生的车上跳下来，晕车和酷热让我找不到北，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系的报名处，看着在我前面办里入学手续的女孩：黑色t恤、白色紧身牛仔裤、柔柔的披肩发散出一股清香……那青春动感的活力，让自己突然为生在农村感到自卑。当我递上通知书的时候，她还没有离开。听到我的名字，她吃惊地看着我：“你就是xxx，状元呀，考这么高的分怎么报这里了。第一个认识的是咱班第一名，我该好好学习了！我叫xx，叫我燕子吧。”她热情的伸出手，让我忘记了自卑。大学第一天，一个热情的都市女孩，让我走进自卑又走向自信。

新生见面会上，羞涩和自卑让我本来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都有点磕巴。这时燕子用她微笑的眼睛盯着我。冥冥中感受到一种力量，我流畅地介绍了自我，介绍了大山的鸟鸣，介绍了小溪的歌唱。后来的日子里我告诉燕子从她眼里读到过的力量，她的回答现在都让我狂晕：“我是看你脸红的傻样好可爱，不过你幼稚般的羞涩好像只能在六一儿童节的回忆里才可以寻到。”

激情军训过后，上帝的安排，我和燕子成了同桌。第一天晚自习后，燕子叫住我。

“小子，你是木头吗？一天就跟我说了三个‘你好’，女人不都是老虎的，你也不是小和尚呀！还有，明天早上我到教室前你要想办法，让我们的桌子男女平等，2cm的误差给我消灭，你要把你桌子三分之一的空间给我，我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

公主命令的语气，我却有点欣喜。桌子一样高了，我的空间也狭窄了。她不喜欢的课我要认真做笔记，她喜欢的课我也要认真做笔记，我俩都不喜欢的课我要边陪她纸条聊天边做笔记……我们成了好朋友！当然她也教了我很多时尚，帮我选衣服，让我转瞬间融入大学生活中。

情谊在快乐中凝结。全班的同学，都随着燕子叫我木头。一起爬山，一起玩水，一起笑，一起闹……运动场上，周末影院里，公园野餐时……所有的活动，我和燕子是永远的搭档。默契的只用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思。

大二的中秋夜，燕子没有来上晚自习。问她的舍友，都说接了个电话后出去了，不知道她的踪影。我一个人去花园，燕子说过那里的桂花月影下最香，秋荷月下最娇滴。到了亭子，脚步呆滞了。

亭下一个女孩，伫立在荷塘边，耸动的双肩，与桂花影乱。不时抬头望月，清冷的月化，难凝泪痕。低头看影，泪滑落，溅碎荷香一片。那熟悉的影子，这一刻又是那么陌生。快乐的燕子，为何在快乐的月圆夜一个人泪流。

我无法控制自己，迈下亭阶，静静站在她的背后。荷塘里，两个影子，伴着一阵秋风，同荷花弄影，却无一分热闹，只有几分戚戚。燕子感知了我的出现，转过身靠在我的肩上，任泪水肆虐。就算木头，也能感觉那份伤痛。悲伤的时间总会停滞、拖拉得好长，月斜、桂花香淡时，燕子抬起头，淡淡地说：“爸爸和妈妈还是离婚了！”

听后，我有点心疼，只是轻轻把她抱在肩头。

后来，燕子谈恋爱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女友。我们还是打成一片，只是我们的队伍壮大了。在月圆夜，还去摘满树的桂花香。

大三那年冬天，我的女友连个背影都没有给我，就随着那加拿大的秃驴老头绝尘而去。我一个人，为自己惨败在一个老头手下而极度不平，每日用酒精麻醉自己，也把桌子搬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连续几天沉沦，惹恼了燕子。她让男友叫来几个同学，把我绑架到残枝枯叶的荷塘边，等他们离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狠狠甩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脸很疼，痛得连麻木的心又开始颤抖……

大四的生活，是在找工作的忙碌中度过。我幸运碰到了燕子介绍的女友；而燕子，却又一次伤了心。巢依旧，春风不度。她在男友离开后没有等到毕业那天就伤心飞过了太平洋，去了旧金山。

放下电话，依靠着枕头，在寂静的灯光下，发现青春原来如此易老。平淡中弹指间，青春的记忆开始泛黄，过去的友情成了午夜里的思念。今夜，我仍能想起，你笑颜里的快乐；今夜，我仍能想起，你长发里的忧伤；今夜，我仍能想起，桂花香里你的哭泣……可是这一切，就如同旧唱片，只在午夜的留声机上磨响忧伤的旋律，解开岁月捻成的心节……

同桌的你，在他乡还好吗？同桌的燕子，无论多少春来秋去的迁徙，都有一个人在午夜里默默牵挂。同桌的你，纯真的友情，就是最醇的老酒，在午夜里才能品到思念悠悠的浓香……

同桌的你，是否也把思念留在午夜？归鸿无信算什么，游鱼断翅又有什么。只要昏暗的灯光下，翻开发了黄的日记，笑颜还能粘在墙上；闭上眼睛，用力嗅一口霉变的潮湿，仍可以长吁一声，值得仰头去品味。

一个电话，我把思念留给了长长的午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