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很远的路,见了高耸入云的塔。当地人说那是临澧县庙山寺的所在。我是闻风而动的,心首先有了向往,所以又多了几分期盼。
阳光躲在很远的地方,天气阴凉得很,使得山区早早地被罩上了一层青衣。好在那高塔格外的醒目,立在群山中央,倒映在湖水之中。那湖,可能是开凿的人工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湖水也清,更衬托了塔的气势。塔,就应该建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方才显示它的宏伟和神气。
问过出租的司机,他说那塔是安置死人骨灰的地方。好象没有思索,我便脱口而出:将来我的骨灰要安放在这里。话毕,又发觉自己错了,这塔虽然离澧水很近,却不是我们澧洲平原的塔,不属于我们区域的土地,将来死后也不会接受我这个异乡之躯的,除非我改嫁这里或者迁徙这里。那不是我愿意的,那么,我的骨灰是无论如何不能安置在那高塔之上的,但我的灵魂来过,停留过,也向往着。
塔一共有七层,需要仰望才能看见飞檐上的风铃。因为距离的缘故,看不清风铃的的制地,只见得黑色的表层,两个十字形状的铃当挂在铃帽下面。我喜欢塔身四面八方的飞檐,更喜欢那高挑着的风铃。我想,那风铃是用来传播风中的信息的吧,据说世外有天仙,据说天光是从很高很远的地方散来的,据说佛的光芒也是从那里来的,还有神的光芒,都是通过风传遍信息的。
这时候的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我想,即使低处的风此刻憩息,高处的风也应该行着漫不经心的步子。所以我静止,不再四处张望。这里应该是所寺,寺的和尚都跑了,听说是住持还了俗,生儿子去了。最近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道士,使得这里寺不是寺,庙不成庙,庵,就更不象了。我只识得这高高的的塔,由此,有些担心这块土地,更担心这安置肉身的塔,他们的灵魂在这样一个浑浊的境地,能否安息,能否转世,能否抵达天堂?那么,我还是不要将骨灰安放在这里的好。有朋友说,大乘讲佛理,小乘讲禅机,男女合修。也是脱俗,言毕,我们相视一笑。
可能是在短时间内轻易改变了诺言,头突然疼起来。我不信佛,却见庙烧香,见寺叩首,见菩萨参拜。我也知道头疼的缘故绝对不是违背了天条或者触怒了神灵。心中有佛,心中有所信念,那么上天是不会计较我外在的形式的。
静立很长的时间,眼中无物,心中无念,却听得见细细的声音从远处轻飘下来。寻声而觅,发现声音是从第三层塔上的风铃传来的,就是东北方向的那个风铃。为什么其他方位的风铃不能发出声音?是风的方向,风的速度,风的姿势所决定的?大概是上天安排的。就不知是佛是神还是别的什么了。身边的朋友在我的指引下终于听得风铃如佩环叮当的声音。那声音去悠悠飘来的一朵白云,又好似似清风吹开栀子的蕊心,绽放在我蓝色的衣裙下;那声音好似古典女子柔柔的发带上系着玲珑的饰品,风生水起,莲步轻移,声声爱恋敲响女子的心扉,轻拂在男子的心上;那声音,好似我千百年来的孤寂身影,只有那远方的爱人才能听懂我沧桑的灵魂。我的肉身变得一无所有,只剩下广袤秋风下塔的倒影,和疲惫的祈福香活;那声音不是深山寺庙古钟声的唱和,清脆得像是一曲梦驼铃,鸟儿看着夕阳沉睡,晚云的双颊也醉红……是啊,能听见风铃的声音是我的造化,也不枉我来此一番,也不枉我违背过的誓言,算是一种安慰。
“风吹玉振”是古人形容风铃的声音,古人悬挂风铃是用来达到警示、静心养性、或祈福的目的。风铃常见于佛教中的法器、乐器及塔寺,有着惊觉、欢喜、说法三义。我喜欢寺庙掩映着丛林,喜欢寺庙、高塔阁角悬挂的风铃,风铃碰撞的声音带着水质的梵音,不染一丝尘埃。古诗《风铃偈》:“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所谓“叮叮咚咚”是为演说苦、空、无常、无我的佛理。“风铃扬音闹苍嘘,真相堂堂照膏火,教音默默鸣风铃。”说的是佛法中象征的涵义。
眼睛好象被风铃声擦亮了些,再细瞧那些风铃,可以排除不是青铜制成的,这样我想就青铜铸就的翅膀,它们在风中相互抨击发出的声音浑厚而庄重,不是耳际所听到的轻细清脆。就是那样的声音,让我回想历历的过往,空灵岸边的风铃,马祖庙上的风铃,细算,我去过的寺庙已是那么多,但少林寺我没去过,峨眉山我也没去过,应该算是一个向往,以梦的姿势遗憾着。会要去的。
塔门深锁,只能望塔兴叹。透过塔门的间隙,只能见有限的空间,亡者的牌位整齐安放,冷清多时的香钵布满了灰尘,显得寂寞而苍凉。究竟有多久无人打扫塔身,究竟有多久那些亡者的灵魂无人问候,不知,不知,真是不知。
座寂缪的禅房前摆放着许多名人送的牌匾,大雄宝殿空寂无人,见那面硕大的鼓,我禁不住拾了木棒使劲敲起来。鼓声惹来的看守的女道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能明白她说话的意思。意思是我不能随意敲响大鼓和金钟。我只知晓晨钟暮鼓,不知晓鼓声能否真的可以请来天兵天将。与否,都是对上天的一种膜拜,又算是一种解释。菩萨我只识得迷勒和观音相。所谓信仰,是心中的一种虔诚,佛法的普渡,不过是依托一个实物而已,人亦可,神亦可,一座金身亦可,一座泥身亦可。
暗想寺庙辉煌的当时,该是何等的壮观,那气势不说如虹,在澧水一带也算是空前的盛况了。如今遭受那样的冷落,是要追问,还是要叹息?千百年后,这里的草木可能换了物种,但这里的寺庙建筑虽然披了沧桑,却还是风雨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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