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网上,网友花小蝶同志出题目:人何生烦恼?男女有何别?我呢,其性也愚,知道是找不出答案的。何况是在这鬼灵精怪面前。只得弄点玄,回了一句:宇分天地,物别阴阳,人各男女,上帝造物时已定玄机,你各人去参! 她说我在胡弄人,我说你已参透了一半,至少知道造化姓胡了。这是说笑。
其实上帝是不糊弄人的。不信你且审视自己,眼耳鼻舌身,哪一件不是精巧绝伦,缺一不可?再体察时令节气,春华秋实、风花雪月,哪一章又不匠心独运?当然,您如果是彻底的唯物论者,当然会找出宇宙爆炸、物种进化的理论根源。但这也难不到老祖宗们,几千前早有存论_天地归一,原为混沌。混沌不开,本是一团气、一团肉。而后初开,便有神撞山破天,泄日月之灵光;有神卧地成林,氲四时之节气;有神掷泥抛丸,分男女媾阴阳……于是有了山水,有了鱼羊,辩了五谷,种了麻桑。
在上帝或者自然造就的物什中,我觉得最体现物主对人类温情的便是鱼。鱼游水中,水在四方。人们逐水而居,因水也因鱼。如果说水是生命的源泉,那鱼,简直就是免费的馈赠了。除开远洋深海的巨鲸大鲨不论,就人类常居的场所,鱼是威协性最小的动物之一,论其性格,活泼灵动、天然单纯;观其外貌,五色斑爛、阿娜多姿;品其膏髓,味美无匹,健体补脑。
古人渔猎,是谓裹腹,而今人狎游山水,多半为鱼而来。我不算好渔者,但渔,还是给我留下了诸多美丽的记忆。
春 渔
居在江南,春是淅淅漓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早春的田野,与惊蛰的雷声一同醒来,那些渴盼了整整一冬的钓杆在竹林中和同胞们只耳语了一下,便奔向沟港池塘。我蓑笠短褐,光脚踏泥,趋向水边,几乎成了鱼杆的附庸。
红红的蛐鳝在钓勾上扭动、似有似无的雨滴也在惊动浮子,分不清是鱼在试饵,还是风在诱惑。轻轻地咬,急急地提,往往是空钩出水,怅惘叹怨,却又莫可奈何。在不经意间,一片白鳞划破水面,鱼线下似乎多了片细细的叶子,舞动跳跃,一片欢腾。
这是春的赏赐,人与鱼共乐。但鱼的欢乐,该是徇道者的快乐吧!这道,也应该是自然和谐的景象,万物的衍生的规律。
夏 渔
初夏,鱼不再上水,孵籽的鱼开始回游,我的渔猎方式有了改变。俟鱼的籇已经挂在墙上,各种网具粉墨登场。而我常用的渔具是一种叫虾爬的网兜。或在田墈边,或在塘畔,扒开一个小口,把虾爬用石头卡在水流的窄处,然后挽裤下水,在水的上游开始赶鱼。一个来回,总能俟到三五条鲫壳,或者土鲶、旁皮,足可以赢得和猫儿的打赌。
夏浓时,河水上来。遇到涨大水的年头,屋前的小河几乎成了汪洋。大人们纷纷提起手网,去回水湾打鱼。在这样的场合,我便成了看客,顶多守着个渔篓,跟着父亲的脚步转悠。在洪水前打鱼,父亲们的脸上都严肃和刚毅,一网甩出去,臂上的筋肉是一股一股,仿佛初民渔猎时的景象。涨水时用的是大网,一网下去,要么是空网而回,要么有大的收获。记得有一年父亲打到一条鳅拍,至少有十斤,鱼头上豁大的翘嘴,着实吓人。
秋 渔
秋天是和缓的季节,水生寒气,对鱼的捕猎也趋于智力化。除了常年不辍的把钓之处,罟的方式显露出了渔者的智慧。罟,字音上念古(gu),但方言中却说成搬。罟至少有两种,一种是篾制的篓器,一种是网制的罟器。
篾制的篓器有籇,其最简单者可以是沥饭的筲箕。早饭后,我会提着筲箕到堰塘去刷洗,这时刁子鱼便围拢来,把筲箕浸入水中,待其不备,猛地端出水来,三两条刁子便落入箕中,如是者三,午间的饭桌上说不定就多出碟青椒小鱼来。
而网制的罟器,章法就繁复了许多,大者如蓬,临河而设,网底投饵,网上挂灯,网的升降有省力的机关,定时而搬,收获当然非小筲箕能比,那是专业的捕鱼工具了。黄昏时分,临津古渡上一罟背对夕阳,自借一豆灯火,安静的起落,你会觉得凝固了时空,美得一溻糊涂。
冬 渔
入冬,鱼翔潜底,已经不是一般手段能够捕获得到了。古人说"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冬天里少了风波,但欲得鱼者,却自然有一番艰苦。
我认识一个渔者,绰号谭癞子,他的特长是冬天里摸季花鱼(鳜鱼)。必待极寒之夜,穿空筒棉袄,独驾一叶舟,于河湾背风处,喝三五两白酒,然后脱衣至胯,以脚支浆,上身入水,往岩壳缝里摸,一定摸得到上好的花鱼。花鱼喜静,然鳍有毒,捉上来也有一番讲究,必须顺鳍而用力,不然被螫,鱼捉不上来,人也要吃大亏。
我也在冬天里摸过鱼,但那是临近年关,干了堰塘,竭泽而渔。水车歇了号子,或者抽水机停了突突,塘底只剩拥挤的鱼族,等公家收拾走大者之后,男女老少一齐下塘,忘了泥泞,没了寒冷。谁发现一条漏网大鱼,必引来满塘追逐,而往往在淤泥之中,有出其不意的收获。我就曾在门前的团堰里,用脚踩出过两只大鳖。
……
我佩服造词者的聪明和达观,以渔作动辞,引出了"渔利""渔色",这正如孔先生作"食色性也"一样,观察到了极致。可见渔作为一项运动或者活动,是极符合人类快乐定律的。
但如今的我,对"渔"却更多是一种怀念,为何呢,因为到处是精养鱼池,行不由衷,不如宁缺!
2007-10-1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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