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别南方打工的日子有整整十一个年头了,打工的记忆已渐渐模糊起来。而金秋十月的东方之行,让我枯黄的打工之叶又鲜活起来。我对打工一词的涵义开始重新认识和理解。
我二十多岁的侄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电子专业毕业后,在通讯公司打了两年工,做到了管几个省份业务的片区负责人。去年从公司退出,在上海搞了移动通讯安装工程承包,赚了些钱,在某直辖市买了一套新楼房,还在那里娶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城市姑娘。一个农村打工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因此在我们那老山上一提到阿华,乡里乡亲的无不翘起大母指称赞,说那娃儿混得不错,有长势。可是今年入秋以来,他的事业和生活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包括经费上的,情感上的,还有人际关系的。以前他多次邀请我去上海玩,特别是五一期间,可我都因为时间紧而未成行。当然也有吝惜那来之不易的散碎银子的因素,一出门就要钱,离了钱就走不了路。比不了他当包工头儿,他去年一年的收入比我前二十多年的总和还要多,虽然我的工龄与他的年龄相当。不过,正因如此,他花钱如水的性格,才导致了现在的危难处境。
去年腊月回家,他带着他工地上那帮兄弟伙,好开心,腰包鼓圆了,底气十足地你来我往,真是风光无限。正如俗话说的,“钱是人的胆,衣是人的脸”。大家名牌西装,加名牌皮鞋,一看就是挣了钱的。他还给我夸出海口,力争今年搞定200万,再回家搞开发。正月初六下午冒雨去买火车票,排队到黎明前才整到了象七十年代的肉票粮票和布票那样的紧张东西。我还称赞他不以老板自居,同甘共苦,待得住人,做得好,今后必成大气。
为了把工程做大,他把一个上海本地年青人也是以前在公司的同事叫来,一起成立了移动通讯安装工程公司,上海人任法人,他做董事长兼总经理。今年上海在这方面的市场不景气,经费回不了笼,只出不进。为了公司正常运转,他让港资引入,转危为安。大家信心百倍地干活,使公司充满了强大的生命力。我在老家也为之高兴。
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阿华的那个城市女人同居两年了,肚子还是个焉瘪瘪的。阿华是独子,身上负有传种接代的沉重担子。看起来如花似玉,就是不扎材,绣花枕头一个,我们老家有句骂人的话,称多年不孕者为飘沙子。他爸妈也是我哥嫂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渴求抱孙子的心切,对这样的儿媳有意见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当父母的横加干涉儿子的婚姻也是过了火,直到那大都市的女人呆不下去了,毅然回到了娘家。后来就好戏连台了。
身为一个老总,身边不能没有女人,东一个西一个,今天飞成都,后天飞西安,住豪华宾馆,吃了中餐品西餐,讲派头,比阔气,绷面子,钱花在了女人身上。换女人好象打麻将换轿。在女人身上费了不少心思,耽误工作可想而知。工程款要年终才结帐,自己以前的钱又入到了房产里,已加倍升值了,不愿抛出去。怎么办,他将自己在公司的部分股份转给了港方,虽然手中取回了一笔现款,但从大股东变成了小股东,意味着是老总,但不是老板,董事长的位置顺理成章移交给港方。又是几月过去,他这里请客吃喝玩耍,那里送礼泡妞,就是不见新定单,他那手中的现款打了水漂。加之那身为上海本地人的公司法人借机起哄,说老总光泡妞不务正业,乱报帐,一下子老总如坐针毡,陷入了信任危机。钱也花光了,长期养成抽中华烟的习惯只好变调了。职工对他意见纷纷,老总的身份已名存实亡。自己坐在公司单人间的豪华办公室里,也自觉没趣,钱不落手,话没人听,自己还算老总吗?
说实话,阿华在这种情形下,求我帮他一把,我决不能“见死不救”。在我的意识里,他还算个人物,有技术,有专业管理经验,在行内有一帮子熟人,跑业务舍得投入,有人缘。特别是他年青,又敢想敢闯敢冒,有眼光,一旦瞄准目标就执着追求,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精神。在这关键时刻,开导一下,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责任。
到了上海后,他开车来接我,一看见他不到50公斤的身材真让我心凉了。这就是老总的样子吗?他春节时少说也有60多公斤。侃侃而谈变成了沉默寡言,深凹的脸上明显地现出了憔悴。
我把那些对他不信任的家人一个个找拢来会餐,喝酒聊天,促膝谈心。了解到阿华以前的过失后,给指出来了。他在好好总结反省。终于拨开了眼前的那团迷雾,他如梦初醒,决心重整旗鼓。他认为他栽在了女人身上,再不能重蹈覆辙。有了事业就有钞票,有了钞票,就有女人围在身边转。他的精力要实现战略转移。
在上海的同辈和晚辈相互握手言欢之后,我欣然走进了他们公司和工地。工地上全是男的,有娶了女人的也有打光棍儿的。他们住在小区出租屋里,白天在秋日的阳光照射下为了2000元左右的工资挥汗如雨,晚上吃饭后,无事可做,就打牌喝酒。有妻室儿女的大多规规矩矩呆着,间或去撒点野;没有女人的隔三差五去逛崴发廊,解决性饥渴。人混熟了,还可以欠资消费,工资兑现时一性付清。好几个家伙自以为娶妻无望的,一月下来,工资所剩无几。我感叹他们的打工人生。打工到底是为了啥?为了用汗水换取一时的欢心,为了养家糊口,还是搞经济积蓄,为成家立业作准备。记得九十年代我打工时就流行一句话叫“今日打工是为了明日不打工”。不知工地上那些老乡是怎么想的。
我在短时间内顺利完成了协调关系和心理开导的任务后,轻松地被侄子阿华送到机场。我又看见了他的笑脸,感到莫大的欣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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