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在面对着城市的高楼大厦时心里总是暗暗的牵挂着老家的老屋,好几次我都想一定要用文字把他临摹下来。把他送给自己,也送给世人,尽管现在的我仍是那么的笨拙,那么的轻浮。可是,一次又一次老屋的印象总是在我握笔时的颤抖中灰飞烟灭,使我一次又一次迫不得已的把老屋的印象转化成一串长长的哀叹。
怎么样描述一种生命到达最后仍在挣扎的意义呢?天地无言,他给世人的任何问题的答案都是只有黑白二色。黑暗与光明,黑与白。虽然二十岁了,我仍是理不清他们与生命意义的联系。可是就在今年的暑假,就在我与老屋亲近的一刹那,我终于读懂了他们,读懂了已经是破旧不堪却仍是在苦苦支撑的老屋。
老屋在我乡下老家的旁边,那我我祖父建造的,爷爷和奶奶本来也是住在那里的,可是由于前几年他们也随着父亲搬到了城市。今年他们回去,却发现老屋破旧得再也不能住人了。虽然爷爷仍然是非常的怀念老屋却也不得不住来离老屋不远的父亲建造的房子住了。互相照顾,相依为命,我想这至少也可以缓解一下爷爷对老屋的依恋之情吧。当然,就现在来说,那也为我提供了一个全方位阅读老屋的机会。
看到爷爷奶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因为抹不掉心中的一缕希望尽快老屋的期盼,我随手把包往爷爷的手一交,就想立刻跑到老屋的面前,可我还是被爷爷叫住了。丫头,饭都煮好了,吃过之后再去看也不迟啊!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我的心总也是和爷爷的心相连的。可是固执的我却说。不要啊,爷爷,我都已经等了十二年了,现在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见到老屋。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是离爷爷好几步的距离了。带着一股莫须有的冲动,年少的我就这样固执而又冲动的走在去老屋的路上。只听见后面隐隐约约的传来爷爷的声音。丫头,天就快黑了,要早点回来吃饭。
那是一段坑坑洼洼,地上有横七竖八的遍布着石尖的小路。因为穿着现代化的高跟鞋,虽然是心里急迫,可是我也不得不放慢脚步。小路的周围充满了乡野的宁静,他的旁边是一丛丛的杂草。阳光照射在杂草上,也照射着我。一个人缓缓的走在这崎岖的路上,因为害怕有一小步的跌倒,所以每一步我总是很小心。看着自己的身影和身边野草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我想起了曾在这里走了几十年的爷爷。想起了那在门口等我回来,却又在一见面就被我支开的爷爷,一阵风吹来,虽然是在盛夏,我却感觉他真的很冷。
路边的草虽然是郁郁葱葱,可是在这到处都是一片草的汪洋里。我的心却是一阵阵的失落。我多想沿着这一条小道找回那曾经的往昔啊。虽然,我知道,太多的太多的以前都已经被草淹没了。在那延绵的小路上,我看到的脚下是那被磨得又光又滑的石头。这是祖父、爷爷留下的痕迹吗?我不想去弄明白,我知道不管是什么答案,至少这一条路是祖父、是爷爷的心血铺就起来的。不管怎样,我都得一直走下去。可是,看着这伤痕累累的石头,我不禁担心了,石头况且如此,那么老屋呢?
走了十几分钟,我终于看到了那曾让我灵思魂绕的老屋。屋顶已经没有了炊烟,这是我意想中的事情。可是令我想不到的是,在那夕阳光的照射下,烟囱也已经风吹断。这是西风的错吗?这是阳光的错吗?这是老屋的错吗?我想,现在我已经不必刻意去讨论这个问题。假如烟囱可以做为屋子意气风发的的标志的话,那么现在的老屋至少也可以称得上是步履蹒跚了。瓦盖上的茅草已经是零零落落,在西风中。他们在轻轻的摇荡着,他们是在炫耀吗?他们是在向我挑战吗?我想,现在我已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权力了。
因为十二年不曾回来,虽然是日夜在思念老屋的苦楚中煎熬,可是这怎么比得上历史风沙给老屋带来的疼痛的千分之一。你看那瓦片很多的很多早已经是支离破碎,可是又有哪一个碎片自愿逃避风雨,逃避历史给他们带来的无奈,带来的疼痛。多少年了,他们只要有一点点还与母体相连着,他们总是不忍离开,不忍放下在自己身上的重负啊。一代人来了,一代人又走了,可是又有哪一个人有注意到那悬挂于他们头顶的生命呢?他们是被遗忘了,可是他们并没有遗忘世人。不管人离开了他们都久,不管他们为其保留的以往的人是否还会再回来。他们总是愿意坚守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感到惭愧了。真的。在这样崇高事物的面前,我还有什么理由昂首挺胸。也就是那么的一低头,我的心紧紧的一震。老屋的木制皮肤早已经是一道一道的沟壑了。木板缝隙的中间也已经长出了苔藓,柱子的裂痕里也已经长出了杂草。在夕阳的照射下,我明显的看到很多的蚂蚁正在柱子的两端来来往往。这是一种多么博大的胸怀啊!历经一百多年,与人相比,他们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衰老了。可是就是在这么一个被人称做是衰老的世界里,在这个已经包容了一百多年的疼痛与无奈的世界里,现在他却依然在包容着很多被我们所看不起的事物。站在他的面前,我的头低低的。我知道,做为一个刚刚才二十岁的黄毛丫头。老屋还有很多很多需要我学习的。
门已经是破旧不堪。在阳光的照射下,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门里面的世界。我真的担心,只是这么一扇薄薄的门,要是夜风吹走了他的以前和现在怎么办。站在他的面前,我真的不忍心推开门,可这是我等待了二十年的老屋,这是我最后的老屋啊。还好,门只是轻轻的一推就开了。虽是缓缓而进,可是还是有不少从头上飘下的灰尘停在我的身上。我并没有立即擦拭,我想,这蕴涵着祖父、爷爷的,这蕴涵父亲、我童年的,这蕴涵着老屋一生的记忆。要是被我这么轻轻一擦,以后就真的就找不回来了。其实,在生活中很多的事情都是这样的。还好,大厅和侧房看起来都比较完整。
还是我十二年前来开的时候的格局。大厅的正中间挂的是孔子的画像,画像的底下是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是一尊瓷观音雕像。其面前的香炉的香火早已经是没有人去留意。虽然是年代久了,可是现在看起来他们却越发古朴了。还记得七岁的那一年,我总是常常被祖父带到这里。跪在雕相的面前,对着孔子和观音说着那祖父早已经是教我好几遍的话。求孔爷爷保佑我以后考上大学,求观音菩萨保佑我身体健康。而后总能听到祖父的叹息声。丫头啊。你一定要努力啊!你爷爷和你父亲都是不识字的,他们的日子苦呢。
很多很多的往事还历历在目。我多想马上就看一看我小时候曾在那里玩过的房间啊。踱步走到了偏房,刚一推开门,我就看到房间已经是空空的了,地上的一群老鼠正在左右乱窜。只是看一眼,我就关上门了。我知道,人去楼空,很多的事物要是没有了依偎,他们总会是很寂寞的。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和老屋隔绝很久了,他寂寞,他选择与老鼠为伴,有错吗?我们能耻笑他吗?我们把他抛弃了十二年,我们让他在这深山荒野之间孤孤单单的呆十二年。他是寂寞啊。
突然间,我看到院子里的那棵我小时候栽种的柳树的身影倒映在地上。高高的,瘦瘦的,这多么像爷爷的身影啊。对,爷爷,我也已经离开爷爷十二年了。可是年少的我又有什么时候设想到,其实爷爷已经和老屋一样的老了。十二年前还是身材高大的他,现在已经是变得非常矮小了。就像是老屋,为了能给离开老家的我们留那么一点点关于以前的记忆,他们在这穷乡僻野中苦苦的支撑着。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却被我们淡忘了好多。我不禁一阵阵懊悔。
还好,天还没有完全黑,我想我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我想,我一定要马上跑到爷爷的跟前,认真的对他说。爷爷,我见到老屋了。然后紧紧的抱着他,紧紧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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