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市的街区悠然走过的时候，知道自己并不寂寞。我猜我自己肯定神情安详。

也有人，愿意在冷冷的下午无所事事的漫步街头。他们的脸上，一样的神情安详。

朋友阻拦我，4点半了，还去逛街？天气不好。笑了笑，推开她的镁光灯投射的一爿小店，推开一室的温暖。快步走向开过来的310。车上的小伙很利索。这一站，只有我上车。海蓝的车座。坚硬如冰。粗糙的纹理，如远山的荒凉的沟壑。

车窗外有红旗滑过，黄河滑过。有人在车上跌跤，有人哄笑。

我接了一通电话。汽车的引擎声音巨大。我自己的声音渺小。　

中午手头有一些工作。没有休息。以为要用24个小时完成的任务在4点半就全部结束了。在空旷的办公室发呆了半小时，耳边是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反反复复的回旋。忧郁的声音很适合我工作的步调。正好是一种相和的对比。我没有开口。指尖在键盘飞跃。临近收尾的工作，改听了《走进喜马拉雅》。梵音缭绕。厚重的、沧桑的行者。囚禁在一隅也许很容易滋生厌世的恶劣情绪。离开办公室。12层的高度。我有轻微的缺氧。我在朋友开的一爿精品店中盘恒了30分钟。索取了一点温暖。又跳进清晰的冰冷。

在闹市区的天桥上站了很久。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冷风、霓虹。一屋子一屋子的喧嚣和热闹。

忽然想起穆旦，那个带着天堂的圣洁的诗人——喜爱的冬天就要临近了。他用一生实践着自己的生命哲学，轻慢苦难。这个冬天，和他经历过的那么多的冬天一样，适合冷静的思考。

其实30岁，很多事情应该释然了。关于亲情。关于友情。关于爱情。给他们营养，让他们成长。也该学会让他们枯萎、凋零、死亡。　

30年的一路行来，收获很多。学会了宽容，学会了思考，学会了疼痛时候的绽放一个努力的微笑。也学会了没有遗憾的做回一个小人物，从古典的迂回不前到现代的我行我素，都应从容经过。越来越多的应是入世的淡定。　

他们都说，成长难免是要有疼痛的，疼痛中才有成长。

也许30岁，真的是传说中的只长智慧不长年龄的季节？我对着霓虹初上的城市，脸上挂了淡淡的微笑。　

希腊神话中的宙斯，因为偏爱而给了西比尔长生不死的幸运。然而西比尔最终的最大愿望却不过是求死。

生命如此，一段情感也是如此。

一再的告别，只是让告别脱离了严肃，脱离了伤别离的凄美，从留恋走向滑稽。

第一次听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大概是在上世纪的80年代末。高亢、浑厚的声音引来我和母亲的一致赞叹。大学临毕业，我在图书馆的角落翻到一本他的传记，讲到他也是师范毕业。反反复复将那一段文字读了很多遍。很亲切，也很温暖。岁月流逝，老帕在各地成功的开演唱会，我也从一个不更事的懵懂少年成长为反复强调自己很成熟的少妇。

“从几年前开始，老帕执着的开始一场场的告别演唱会”。媒体有时候会调笑的说他的告别没完没了。终于在今年，他去世了。他果真和这个世界做了一次成功的告别。

我至今想念老帕，想念那个在“一大群的女人”——母亲、姨妈、姐妹、女教师——中成长起来的胖胖的、温厚的异域男人。

一再的告别而不能离去原来也是因为一种心情。有人厌烦，唾弃，有人将它当作饭后的笑料。我却因而钟爱老帕。老帕面对死神的临近，轻妙的而不是愤怒的做着自己的反抗。人贵有情。情令智昏。

这种心情。媒体的调笑不能注解。

希腊神话还说，生而为人，就是在喧嚣的人群中找寻失散的另外一半。失散的疼痛在没有遇见时只是一只沉睡的兽。到终于相遇，却不能相认时，兽会啃食心叶。伴随终身的疼痛将挥之不去。

这个城市，这则神话的正版面目模糊，然而副本每天纷繁上演。神色凝重走过的男男女女，除了生存，还有飘摇的灵魂。那么寂寞。也是注定寂寞。每天在乞求拯救。拯救不得。

王朔说，生活就像强j*，不能反抗，就去享受。其中有着现代主义的荒诞和悖谬，然而褪尽铅华，或者有那么一点点地真相被这句话击中。

弗洛伊德预言漂泊是人类永恒的命运。面对流逝的情感，有人歇斯底里，有人割腕祭奠。我无法免俗，我只能模仿别人扭头就走的绝决。

面对绝决，就只剩恨了。恨在古代是遗憾。绵延不断的遗憾。所以有长恨歌。长长遗憾中的努力平静哀歌。

还有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

那么，给感伤一次当头棒喝，脚踏实地的去一件件的实现应实现而未实现的愿望吧。

或者是一次探望，或者是一次出行，或者就是阳光晴好时的绿茶或者咖啡。或者只是小小心意的承载物。

那样就不会是长恨歌。

消解长长遗憾的歌。

因为长恨不会有动听的生命之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