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蜿蜒的山溪横刺那么苍翠森林的内脏。森林正下方的山脚下是村庄。老屋黑瓦密匝匝地连成黑压压的一片。
山溪渗下的水在半山腰的几个窟窿中汩汩而出,沿着沟壑而下,继而钻进恬静的村庄。这水流的第一个“站台”便是我家后门的石窠。石窠一米见方,周边用大且方的青石铺成,清洌明亮的水便毫不保留地注入石窠中,尔后穿掇于大街小巷的排水沟中。
就因为这活动水的清澈,引来了村姑、稚童。
勤劳的村姑,到这里洗衣、洗菜、洗用具……农村较悠闲的季节,洗衣的人来得也较为星散。若没有伴,便只听见“唰唰”的洗衣声以及潺潺的流水声。偶尔有路过的人与其打个招呼,也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语。洗完后,会习惯性嘀咕一声,今儿洗衣的咋这般少。便跨步而去。
赶上农忙季节,特别是“双抢”,洗衣的人可就多了。三五个来,将一个水水的水窠挤得满满的。本来就小的地方,因而显拥挤不堪。有时,旁边还或坐或站着暂时排不位的。她们闲着没事就嚼舌头拉家常,谈谈收成、谈粮价、谈衣裳、谈农政……,不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转了话题,又是“你家养几口猪”,或“谁家媳妇添了男娃女娃” ……
这样一帮帮轮换着洗衣,讨论着同样的话题。小小石窠成了一个十足的“消息中转站”。
爱耍水的小孩童往往跟着母亲一起来洗衣。衣服是不会洗的,水却会玩上一把。有的母亲怕小孩子沾了溪水会发烧生病,便大声吆喝吓唬孩子。小孩便以小手小脚脏了为由,去满足“醉翁之意”,母亲则装发火去拿竹鞭。任性的小孩往往被打得“哇哇”大哭;有的则趁机逃之夭夭。他们尚不知“孝子事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道理,管它大杖小杖,走为上策。从山上劳作归来的乡亲,也总要在石窠边上洗脚洗农具之类,正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夏天的月夜,石窠边上便成了纳凉的好场所,石窠边上有一个大石臼,老人小孩一大帮围坐着,摇着手中的的麦秆扇驱蚊乘凉,谈谈心,说说往事。有的干脆说上一段古书,或给孩子们计故事,时不时还引得大伙呵呵地乐,孩子们在笑声中渐渐进入梦乡。看着夜渐深,老人们都说人老了不中用,要去床上躺着,以免坐久了腰酸腿疼。于是,人们都陆续走了,只剩下石窠独对冷月。月影在水中随小鱼儿吐泡摆尾的涟漪摇曳,又归复平静。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石窠仍醒着,叮咚淌水。
前几天下了场大雨,山上的泥沙顺流而下,将石窠填得满满的。一大清早,我便被父亲挖沙的锄头声吵醒。多少年来一直这样,雨后,父亲总要将石窠的沙淘清,以方便大家洗衣物。这似乎成了父亲的习惯。
在外求学几年,假期回家时间又不长,也没有去注意石窠。此刻我突生去看看石窠的念头,于是起身下楼下。只见石窠四周的石块较往年光滑了许多。沿着水沟往上,看不到源头,往下看,石窠流出的水正流向更多的大大小小沟壑。看着石窠边上的石块,我在想,到底是岁月磨平了石块,还是勤劳的村民粗厚的双手磨平了石块?
晚上,我正在楼上看书,忽听见石窠那边又响起“唰唰”的洗衣声,往窗外探头一看,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妇女正蹲在石窠边上洗衣。那潺潺的流水声和着虫鸣,一曲《乡村月光交响曲》应运而生。
我的心随着这月的光华一阵透亮:磨平石块的,不正是像她一样的一双手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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