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翠娥遗佩去,岸边红袖采莲归”,是唐五代徐寅《闲》中的迷人一幕,而我今天早上所见,尤其令人迷恋。
清晨,窗外一片明丽,也许是妻女病痛的日渐好转,连日来心头的漫天愁云如烟消散。欣然起床,来到窗前,只见几盆兰花草葱绿依旧,边上的小文竹挺拔如松,特别是几朵含羞花球紫红如梦,于是心情大好,出门散步。
还是沿我熟悉的路,往运河边而去。
黄庚说,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原来以为很有道理,今日方知大谬。
在运河一隅,一片枯荷,数枝莲蓬,叫人想起南宋才女朱淑真来,“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伊人远去,却留下香如荷花的清词,让千年之后的我们咀嚼,依然齿颊留香,回味悠长。
看惯了小桥流水,径直过河,来到那个熟悉的小岛。路边几株野菊,无主自芳。有人说,“人淡如菊”是典雅;朱淑真说,“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是气节;李清照说,“人比黄花瘦”是痴情;其实,花自开,水自流,“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干卿何事啊!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渐次幽深,只因绿竹丛丛。这种竹子不似毛竹参天,“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也不似水竹笔立,“无赖杏花多意绪,数枝穿翠好相容”;却是一丛丛一簇簇,真的是“宜烟宜雨又宜风”。特别是新生的竹笋如箭,在凉凉的秋风中,娉娉袅袅,让人联想起杜甫“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的诗句。我一直喜欢竹子,并不是因为它是“四君子”之一,喜欢的是它的无花自香和与生俱来的幽雅。
小路深处,几棵芭蕉迎风摇曳。李商隐有诗曰:“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因此,芭蕉和丁香成了愁的形象代言人,可是,今天,我看到它们,却怎么也愁不起来,诸如“早也潇潇,晚也潇潇”之类的词句都钩不起我的愁绪。倒是想起了南宋杨万里的《闲居初夏午睡起》:“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真是好闲情。抬头望天,碧蓝辽远,流云淡淡,心情随之淡远。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是形容中秋夜月的诗句,但那毕竟只是想象,太过玄虚。其实人间何尝没有此等景致?路边的几棵桂花树,再次灿烂。记得中秋节当日,我曾在此徘徊,流连于桂花树下,醉倒在桂花香里,归去写了一篇《一路花香谁是主》。而今,时隔将近一月,桂花再度芬芳,谁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桂花香气阵阵,飘飘悠悠,染入衣袂,浸入肺腑,侵入心田。这份香虽不能说使人高雅,至少暂时让人忘却红尘的烦恼吧。
林间虽然幽静,却并不寂寞。“叽叽喳喳”的是麻雀,悠悠清扬的是横笛,最宛转悦耳的当数画眉鸟了。“万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还是欧阳修最解其中味哟。
晁冲之说,“不到西湖看山色,定应未可作诗人”,这句话难免偏颇;赵翼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更是绝对。其实,只要走入自然,亲近自然,理解自然,感悟自然,何处不成诗呢?
2007年10月16日上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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