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色暗淡的周五,我们单位领导决定拉着大家去乡下看望一个刚被派到农村锻炼的同事。本来大家忙了一周,下班后最想的就是回家轻松,可领导的命令哪能不听,于是,我们冒着蒙蒙细雨,在昏暗的天色下坐车出发。
车行至途中,眼看过了一座桥就到那个村子里。却见那桥下刚翻下了一辆卡车,一辆吊车正在桥上伸出长臂小心吃力地从桥下吊起那被撞得瘫痪了的卡车。臂下是一大片看热闹的人群。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们是过不去的了。
唉,我想,这真是怕什么它就来什么。我本来想一会儿赶快赶回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看来这下赶不上了。在我心里看来,和单位里的人一起吃饭,是应酬,而和朋友一起吃饭,才是享受是放松,所以眼前的情景让我很是恼火。再看旁边一些同事也露出着急不满的神色。
左等右等之后,我们一大帮子人里有人说,好像还有另一条路可以绕过去。虽然远了一点,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好些吧。于是我们一行三辆车又开始急急地朝另一条路上驶去。大约才走了几百米远的路,突然前面又遇上堵车。上前一问,原来是一棵大树的树枝断在路上了。
这下,我们在车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大家心里对局长的安排早已有些不满,想想嘛,大家周末都想回家、会朋友,加上这天色根本就是一副不适宜人出门的样子。但对于领导,下属从来只能敢怒不敢言,遇到这一连串的拦截,大家现在也只能一笑了之、最多再大笑了之。我当时是狠狠笑了一阵,笑得肚子也不觉得怎么饿了。惟有一个不知深浅的同事忍不住半开玩笑地向局长提出“你今天这个事没安排好啊!”当然当场就被局长给温和地教育了一番。
笑过之后,我们还是只有悻悻地回到那出事的桥头傻等着。眼看着天慢慢地就黑了下来,四周的景物也变得朦胧轻薄起来,我突然感觉周围这些白天里隔得很远的同事,这时倒反而近了一些,彼此都不再讲上下级关系,而是有一种被绑在了一起的亲近感,所以才有那个同事斗胆可以向局长提意见的场面。
眼见那吊车车灯在黑暗中闪现了无数次之后,那倒霉的卡车终于被摆弄安顿好了,我们的车终于得以顺利通过了。车一路颠簸着进了村子。我心里正想着到了屋里怎样美美地吃一顿农家饭,突然车又第n次停下了。一睁眼,我看见前面我们的第一辆车正被陷在泥路里。原来这路本来就烂,经这两天的细雨浸润,那路就成了烂泥一般,车轮一辗过去,那烂泥又变成了磁铁,牢牢地抓住了车轮。借着车灯,我看见那车轮正无力地在泥潭里徒劳地转着,发动机发着呜呜的嚎叫。这下,大家可是笑不起来啦,形势好像越来越险峻,车看来是坐不成了,须得我们赤脚前进了。大家只好老老实实下车,把车当老爷似地伺候着——男同事们开始推车,女同事也不能再讲究什么体面,全都捋起裤脚、踮起脚尖,借着车灯和手电,专心致志地象探地雷似地一步步试着往前走。
就在这样紧张严肃的时候,只听得路旁一个农妇用颇觉意外的声调向我们这群狼狈的人传过来一句问话:你们晚上来参观啊?!哈,我得在此说明一句,我们来的这个村子是我们市里的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示范村(可不知凭这么烂的路怎么就能评上标兵呢?),所以经常都有各种参观学习的队伍来此。这里的农民作为新农村的主人,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自豪感,这个农妇也是一样,只是可能她从来没见过象我们今天这样冒着雨黑着灯象鬼子一样进村的参观团,难怪她要装着好客的样子警惕地问候我们一下呢。
酒桌上飘着香味冒着热气的菜当然让大家终于饱餐了一顿。我在桌上,端起酒杯向那个忠诚地等了我们足足几个小时的镇书记敬酒说:这顿饭真是让我终生难忘啊!大家都一致点头说是啊。一席无话。
当我们从那昏黄的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快晚上十点钟啦。于是,我们又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边停车的地方走去。路上,一个穿高跟鞋的女同事的脚不幸终于被崴了,我便搀扶着她一起一拐一拐地走着。又听前面有人说:大家注意啦,前面有专车啊!我心想,这下好啦,终于有车来接我们啦,等到迫不及待走到跟前,那可不就是一辆“专车”——一辆拉砖的砖车赫然横在路中央!这下,我们彻底被逗笑啦,好像有无数只挠痒痒的爪子在不住地挠着人的胳肢窝,让人不笑都不行,直笑得我们快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这笑声顺着风一下传到了很远的野外,搅了一些农人们沉闷的梦也未可知。
真没想到,这趟原被人嫌弃的出门,竟有这么多有趣的事发生。不过,恼也恼了,笑也笑啦,一路上倒有一个念头始终尾随着我,那就是:随遇而安,也许这会让自己有些意料之外的发现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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