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妹妹吆，泪莫要流，妹疙蛋蛋你是哥心上的忧。实心心的哥哥哎咳不呀不想走，才拉了妹妹你在身幺身左右。叫声妹妹吆，你莫要哭，哭成个泪人人你叫哥哥咋上路？人常说树挪死人呀挪活，又不是哥么哥哥我一呀人走呀么走西口。”那挥之不去浓重粗犷而又伤感的声音仿佛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的心绪犹如插上远飞的翅膀，飞跃群山，飞跃丛林，飞到了记忆深处。

今年九月，因工作需要，到了右玉下乡，有幸到了昔日雄关“杀虎口”参观，八月的骄阳下，杀虎口的关楼簇新而粗糙。“杀虎口”这个地名是真的，可关楼及两旁各向东西延伸出百余米的长城建筑是假的。它是右玉县政府凭着自己的想象在杀虎口旧关址上修建的阁楼式关口，一东一西两个墩台上各修了一个楼阁，两个楼台间用一个拱券连接起来，崭新的灰砖之间描上了白灰砖缝。当年康熙皇帝御题的“杀虎关”匾额早已不知去向，新关上的题字是学者罗哲文所书。杀虎口的称谓，据右玉一位研究者王德功考证，在春秋至秦汉时称参合口，隋唐时称白狼关，宋称牙狼关，明正统十四年(1440年)改称“杀胡口”，改名的原因当然是对于屡屡入侵中原的异族骑兵的仇恨。远远望去，西北面由于居住的人少，仍然显得有点苍凉，不禁想起了悲凉的二人台“走西口”。走西口是因为穷。“无平地沃土之饶，无水泉灌溉之益，无舟车渔米之利，乡民惟以垦种上岭下坂，汗牛痛仆，仰天续命”。当一方水土，不足以养活一方人时，就只能走出去，《走西口》便在村头、路边响起来。它的歌词其实是妻子送别丈夫，少女告别情郎时说的一些家常话。因为分别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所以叮嘱的就多一些，生怕有什么自己想不到的地方。到后来走的人多了，就成了一种风俗。再舍不得走，咬住牙也还得走，因为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再走回来。后来有人真的回来了，要么是因为老了，要么是回来接走老婆和娘亲，于是，更多的人加入了“走西口”的队伍。一首民歌竟扯出一段如此厚重的历史，这段历史包含着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晚上，在金牛庄见到了农民歌手李茂军，他中等个子，四十多岁，红红的脸膛带着岁月的沧桑。李茂军非常好客，留大家在他家里吃饭，大家盛情难却，于是，留了下来。李茂军和他的妻子开始做饭，炖羊骨头、包羊肉饺子。他做饭相当麻利，一边和我们开着玩笑，一边炒菜。一会儿，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一桌子饭菜摆在我们面前。

李茂军打开了酒，请我们喝酒。一位当地的朋友说：老李，把你的走西口给大家表演表演吧！另一位朋友打趣地说：老李唱走西口不用伴奏，一个人能把男女主人公的戏都能演了。我觉得非常有趣，问道：老李，是真的吗？老李颇有点自豪地说：那当然，我能连续唱四个小时不歇息。前几天，一个北京某研究院的老教授见了我，特别高兴，觉得我挺有趣的，请我到北京陪他玩几天。想一想，城里人真是奇怪，生活的那么富足，怎么也喜欢咱们的黄土调调？说着，一仰脖子，把一杯白酒喝了，操着浓重的乡音唱了起来：“叫一声妹妹吆，泪莫要流，妹疙蛋蛋你是哥心上的忧。实心心的哥哥哎咳不呀不想走，才拉了妹妹你在身幺身左右。叫声妹妹吆，你莫要哭，哭成个泪人人你叫哥哥咋上路？人常说树挪死人呀挪活，又不是哥么哥哥我一呀人走呀么走西口。哎亲亲哎亲亲，我挣上它十斗八斗就呀我往回走。叫声妹妹你莫要发呀愁，愁成了球球哥哥啊心上不好活。米和材还会有，枣树那个疙筝为你插呀插了一墙头。哎亲亲哎亲亲，你到夜晚守住大门放呀放开狗。妹妹你莫担忧，走路我拣走大路走，坐船我要坐船仓，我遇到海头跺他九上九。这副身板这双手，天大苦活也能受，等到大雁往南飞，妹妹与我报户口。叫一声妹妹吆，泪莫要流。挣上它十斗八斗我就往回走。挣上它十斗八斗我就往回走。叫一声妹妹泪莫流，泪蛋蛋也是哥哥心上的油。实心心哥哥不想走，真魂魂还在妹妹你身左右叫声妹妹你莫要哭，哭成个泪人人你叫哥哥咋上路人常说树挪死来人挪活，又不是哥哥我一人走西口哎亲亲，挣上它十斗八斗就往回走。叫声妹妹你莫犯愁，愁煞了亲亲哥哥心上不好活。为你码好柴为你换回油，枣树圪针我为你插了一墙头，哎亲亲，你到夜晚守住大门放开狗。妹妹你莫担忧，路我拣大路走，坐船我要坐船舱，我遇见崖头躲它九丈九。这副身板这双手，天大苦活也能受，等到大雁往南飞，妹妹迎我到渡口。叫一声妹妹泪莫流，挣上它十斗八斗我就往回走······”这首在晋、蒙、陕、冀交界处家喻户晓、人皆传唱、广为流传的二人台剧种，其朴实的语言、细腻的风格和荡气回肠的唱腔，悲怆、缠绵、高亢、真切，脍炙人口，给在场的朋友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仿佛看到了在那西口古道，一个淳朴的北方汉子与情人依依惜别的场景，西北风呼啸着，伴着空旷原野的回音，两人相互招手，一旁的无奈，一旁的牵挂，刹那间，大家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一种浓郁的乡愁溢满心头。

唱了一个多小时，主人没有倦意，客人仔细聆听。一曲唱罢，大家告别回去。老李送到门口说：要是再来右玉，请来我家，我再给客人们唱。

回来的路上，我们彼此无言。只是大家一样的心绪不平静，就让那丝丝遐思留给记忆，留给那淳朴的乡情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