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节，我触及总会太过迟钝，即使是蜷居在乡村。就如现在已近深秋！

没有都市的喧哗，我常漫不经心于沉默的阡陌小道，抑或驻足于小丘之顶，没有诸如志士一般览物之情，得失之忧；不要疑心我会用眺望的目光怅然若失般遐想，也不会有“披草而坐，倾壶而醉”的闲适旷达！按理说，不懂季节的我确也不能“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

哪天草儿发芽了，树木绿了，不会在眼中留下什么。莫名言状的把自己比作一只食露的蜗牛，适时而生而逝，但我不会去思考蜗牛生着两只触角，是不是比我能感知季节？

当连绵的雨没日没夜的下着，窗前的杨树叶蜕去生机勃勃的色彩，在风中、雨中飘荡，我才猛然发现又是一个秋季的来临。在记忆中搜寻那些鲜活的生命，已全然不知。那沉淀了季节的凝重，无能为力的树叶，带着或轻或重的苍黄悄无生息的坠落。没有秋高气爽的的天空，也没有坦荡如砥的大地，只有霏霏的细雨，此起彼伏的小山，让你记忆犹新。

熟悉的小路已变得泥泞不堪，肤浅的我难免心生凄凉之感，只是树叶还是那么乐此不彼的飘荡！

把自己封存在玻璃的背后，此时我才发现，我是不能如蜗牛一般在雨中爬行的。

其实，我也许在乎秋之色调。那不是单调的绿与粉与红之映衬，这些年轻的色泽用水粉去勾勒，或轻浮或幼稚，对于这个季节是积淀不出生活的颜色的。因此这树叶的飘荡，我是想象不出如紫紫黄黄的蝴蝶在飞舞，也不知年幼的我是否有过如此想象。

关于那些颜色我总把它归于生活的败笔！

而今这色调，没有生活的阅历是调不出的，那是秋之魂灵，成熟之魂灵，生之魂灵。比如野菊在山坡上、杂草丛中开放。那厚实的黄色该是生命的格言！用不着风的温暖，用不着绿的映衬，摒弃了蝶与蜂的喧闹！就那么把生之色调真切的绽开！其实不懂季节的我为之惭愧，任何为之而歌而悲的语言都是对颜色的无知，对生命的亵渎。

也许不能忘记了枝头的红叶，那是没有如“枫叶”一般充盈着诗意名字的树叶，那红色让人不能不想到生命的血液！那是经过岁月的荡涤，就那么孤立于枝头的一片或二片红叶，但你不会有孤寂的揣测，它、它们红得从容不迫，昭示着的就是生命力的极至。这红色的深度是该有丰硕的底韵重叠，我有时疑心这便是秋之智者对生活的诠释！但不懂季节的我，对这秋之色调终究苍白无力，更担忧怕因此引来这智者对芸芸众生的嘲笑！

秋是没有声音的！我从不去想象秋天就是一首歌。经历了夏日的狂妄，秋天会纯朴得平静，但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含蓄。漫无边际的雨丝，它不会去为谁歌唱，树木在雨中没有声音；野草在雨中没有声音；那些大片大片的浓绿色庄稼在雨中没有声音，但决不会因此而否定下面没有藏着肥硕的块根！偶尔饥饿鸟儿一声长鸣，是打不破这季节的安静的，稍纵即逝，一切都回归于自然。

所以是不是该在深秋来临之际学会安静？

但我只能在儿时的记忆中怀想，秋就像母亲一样安静。在川西南雨淋淋的深秋，走进此起彼伏的丘陵，一切都显得寂静而空旷。蜿蜒的泥泞小道，母亲背着一兜红苕在没有声音的雨中，在寂静的山野，像我还没有学会的蜗牛一样爬行，摔倒在山坡下……秋是寂静的，母亲是寂静的，湿漉漉的秋是不会因生活而哭泣，母亲也不会哭泣！雨滴顺着成股的头发滑落也不会有声音。我一直铭记着秋如母亲的面容一般安静！那冰冷的砾石划不破母亲的手掌，那双手上深深浅浅的沟痕，让我联想到秋之叶脉是那样凸现分明。一想起母亲的手，我断定那便是秋之掌纹；一想到母亲的脸，我断定那便是秋之骨架！此后我眼中的秋也便成了母亲，那摔倒之后没有声音的表情，镇静得蕴含了秋的全部内涵！

许多年了，我在先贤们的笔下找寻秋天，但都不是母亲在那个雨季所告诉我的秋天！自古多愁的词人对秋难免遗存私心，就如“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还是不懂秋，让秋渲染一身的凄凉！歌者不为秋，这话太过绝对。刘禹锡的“自古逢秋多寂聊,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你或许顿生心旷神怡之感受，但细细想来，如果说秋是一位得道的仙人，他已宽容了你的诳语！

秋在季节中是可以轮回的，像母亲的面容，那是秋的沉淀！而生命中，我还是不懂季节，更不懂生命之秋。当生命的秋天莅临之时，我的色彩是不是如秋一样凝重？我是否拥有母亲一样的秋之掌纹，秋之骨架？

秋天不是一首诗，或许是一位哲理老人在季节中留下的偈语吧？

红尘于2007年10月11日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