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越州不久,正值炎热的夏天,泼到水泥地上的水瞬间就干涸了。歌舞团住在市郊,青蛙咕咕叫个不停,蜻蜓四处乱蹿。也许是演出太累,火气太旺,梅娘年龄太小的多种因素,梅娘左腿膝盖处长出了一个疮,是从原先冻疮结疤处长出来的,到了夜里痒得睡不着觉。
梅娘找到田桂枝说:“团长,我膝盖骨疼痛,想到医院去找医生治治。”田桂枝挽起红梅的牛仔裤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长了一个疮而已,涂点药不就完了。”田桂枝从洪胖子那里拿来一支四环素软膏交给她。
过了不久,梅娘左腿的疮是好了,右腿同一地方又长出一个疮,她的体内是有毒质非要象竹笋一样破皮肉而出。
梅娘这次没和田团长说,她找到了白梅。
“没啥重病,再涂四环素膏药吧,到医院去也是涂药。”
“我已经连续几天发烧,额头有热。”
“没事,夏天么,大家都一样,多喝白开水,早些睡觉,别到夜排档吃那些烤羊肉串什么的,不卫生,告诉你,越州这地方风水好,生意一桩接一桩,可不能耽误演出。”
梅娘心里发烧,烦燥多虑,她多么渴望有谁来安慰自己问寒问暖,她不想去找洪胖子,洪胖子害怕兔子吃了窝边草被田桂枝发觉,团里的财权被田桂枝控制住了,他拿不到多余的钱。而且生意越好,田桂枝越是财大气粗不理会洪胖子。
梅娘对红梅说:“红梅,我这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晚上抬腿都费劲。“梅娘,不知怎么搞的我也和你一样,头脑还昏沉沉,四肢无力,是不是天气的缘故?”
“是不是咱俩都肚子里有了,有了……小白兔蹦蹦跳跳?”红梅打趣道。
“你说些鬼话疯话,我们这里干净得晚上连只小耗子都没有。”梅娘说着,忍着腿痛笑,她拖着病腿演出。在越洲城外“四季青”镇上表演“金鸡独立”时,支撑不住倒在了舞台上。
红梅对梅娘说:“我去跟老妈说说,请假休息一段时间。”
梅娘说:“你能不能对你老妈说,让她同意我回中原好好治一下病,我知道自己实在顶不住了,我要是在团里呆下去,跟着你们跑,添乱添累。“
田桂枝让白梅带话给梅娘,病自然会好的,我同意她等病好了再演出。
梅娘想来着自己脱离牢笼的歌舞团,寻找着逃离苦海的计谋。
越州是个有文化底蕴的古城,文化公安部门对文化娱乐场所管理得十分严格,田桂枝怕枪打出头鸟,她在女演员上台前专门告诫:“大家要正正规规演出,夏天本来衣着就少,衣服肯定是脱不成了,谁也不要给添乱子。”
梅娘想,你田桂枝怕捅漏子孙,我偏弄出点事来,她想要是能够引起公安人员的注意,或许真的可让自己逃出田桂枝手掌向公安表明要遗送回家的愿望。
然而,田桂枝说:“梅娘,你有病,好好休息,不要参加演出了。”
“团长,我能演出,我不白吃干饭,让团里的人笑话。”
“你要真的不甘心,就在化妆间帮演出的人整理戏妆吧。”
梅娘在化妆间脱了衣服乱跑,她渴望公安人员把目光扫到自己身上。也渴望思想觉司商的年老观众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然后,她只是空有的幻想。
“梅娘,你真是不知好歹。”田桂枝对白梅说:“为了让她长点记性,彻底打消她的对抗情绪,有必要对她采取一点惩罚措施,不能因为有病就可以随便捣乱。一,扣住她当月奖金,只发五百块基本工资。二,每天只给她吃两顿饭她不是有病吗?每顿只给一小碗米饭或者一个包子。”
先是挨打,后生了病,接着受饿挨骂,梅娘的精神支柱开始倒塌。她的身体很快衰落,脸色越来越难看,经常眼圈深陷发青,她的身体随着江南早秋的到来,病情也一天比一天更加严重,她心里明白自己难熬一劫,其实,她腿部的感染已经进入内脏,扩散到肺部。
而她心爱中唯一的恋人林云却在南洋特区拳市台上拼搏,她遥摇无期盼期盼望着林云回到歌舞团。
红梅不知何故,浑身懒洋洋的,不再象从前爱笑爱闹,整天爱赖床上不肯出早操。她说:“梅娘,都是你的不良情绪感染了我。”
“红梅,你就不要再拿我开心了,我活不了多久啦。”
“别说胡话,林云还没凯旋而归呢,你正等着他手捧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来娶你呢。”红梅伸出手在梅娘的被子里摸捏着梅娘的胸和腿。
“我没有兴致和你玩,红梅,你是我一辈子的姐妹,我和你在一起才二年不到,我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不要恨我```````”梅娘就象孤雁的啼嚎,话还没说完便号淘大哭。
“梅娘,你身上滚烫滚烫的,除了腿疼,还有哪儿不舒服?”
“我整个身体像有魔鬼附体,胸发闷,吐不过气来,你摸着腿发烫,我没有什么知觉,像有无数只白蚁在蛀皮肉``````。”
红梅给梅娘买了进口的祛痛片,梅娘被扶起身吃下药片喝下水时,泪光盈盈地说:“红梅,我真想跪在你爸妈的面前求他们一次,我要回家,我要到医院去治病,我不想死,我还年轻``````可我跪也跪不动了。我都是给你爸妈害的。”
红梅为梅娘的不幸遭遇难过地流着泪。
红梅是二个月后,在网上又见到网友吴东的电子邮件的。“清水芙蓉,许久不见你了,我为你的不幸而悲哀。网友“热带鱼”患的是晚期艾滋病菌。我想,你一定也是!”
“艾滋病?”红梅不相信自己得了艾滋病,可是感觉越来越不好。
她瞒着歌舞团所有的人,来到省立第一人民医院。
“真是不幸的消息,你的化验出来了,呈阳性,你的免疫系统(cd4)已低于200,已经是一个艾滋病患者。”
“医生,我咋办?我爸妈还不知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你马上去省疾病控制中心,他们那儿有防艾滋病的药物。艾滋病预防药的一个疗程为28天,对你可能没有用处。你还是尽快去传染病院进行住院治疗。”
“好吧,我会去传染病医院的。”
“小姑娘,你年纪还小,只要不失去信心,或许会有所转化。”
红梅回到团里,感觉到自己常有莫名其妙的发烧,最高时达到40度,实在忍受不住时,她便吃梨子桔子。她听说吃汁水多的水果能降温。她真想举起水果刀,闭上眼割开手上的动脉死去。她知道都是“热带鱼”的错。
她给吴东打电话:“你小子不会也得了艾滋病吧?我恨死你,我要把你干的肮脏事见不得人的事报告给公安局。”
“红梅,不能怪我,你把我给你的手机扔了,是不是?我找了你二个月了,我们在“热带鱼”皮包里看见了他的艾滋病化验单,他做过血液和骨穿化验检查。阿苟知道,阿苟一个亲戚也是得的这种病,也是在南方工作。所以``````不过,我们知道‘热带鱼’这种病后,拿了他几十万就把他抛进长江喂鱼了。我和阿苟已经不在东吴了,我们去西藏,听说雪莲花能治这种病,我们要是买到,一定会送给你,你可别再关手机了。”
“滚你妈的,吴东,我操你祖宗。”红梅感到了自己的无助和悲哀。
白梅在吃晚饭时对红梅说:“我们明天去越洲和梦洲交界两不管地方演出,已经联系好了几个乡镇,田团长说,梅娘演不了,让红梅代替上台。”
情绪时好时坏的红梅说:“行啊,我绝对激情表演,准备好低胸的黑色晚礼服吧。”
白梅不知道红梅的用意:“太好了,阿玉穿白色连身裙。你穿红色晚礼服,团里只有一件黑色的低胸晚礼服是田团长穿的。”
“红色的,也好,只要我能露出一点皮肉就好。”
梦洲的歌舞晚会是庆祝中秋佳节两个村庄新架的一座大桥通车典礼。有一个在广州当老板的本村人捐助二百五十万元建起了一座水泥大桥。五万元请到了明星歌舞团。
“红梅,乡巴佬,有狂舞就行,不需要时装表演,凑足二小时,把音乐放长,扭屁股就行了。”白梅说。
红梅,白梅,阿立在田桂枝带领下坐上面包车去梦洲。
红梅坐上了车重新又回到歌舞团租凭的小旅馆里,对梅娘说:“我交代过卢师傅了,让他中午给你煮些鸡蛋面条,我知道你身体脆弱,安心养伤,梦洲乡下的庆贺演出不难,晚上就回来。”
“团里就留卢师傅一个人在吗?”
“卢师傅五十几岁了,晚上出去不方便,开车要从山里过,反正能少去人就少去吧。”梅娘不知道,卢师傅是经红梅要求留下来的。
红梅预感今天不好,好像要出什么事情,可是她又想不到会出什么事情。
红梅重新坐到面包车上时,田桂枝说:“常青,开车!”
白梅对田桂枝说:“干娘,咱团里又多了一个白吃饭的人。”
红梅回击她的话:“干姐姐,白梅队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你不生病啦,老天有阴晴圆缺刮风下雨,人要得病有啥办法?”
“看看,听听,田团长,我这里为团里好,干妹妹硬是听不出来。我以为,当一个人不能为社会创造任何价值时,这个人就是废物,废物就该处理,不能祸害别人,梅娘在团里这么耗着,影响到团里其他姐妹的情绪。我们是歌舞团应该给别人带来欢笑,梅娘却给我们带来悲哀!”
“白梅同志,你买瓶砒霜毒死她就是了。”红梅针锋相对。
“好了,别吵了,梅娘会病好的,小女孩嘛对生个疮就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生了肿瘤。红梅,我忙着团里的事,你照管着点。生老病死是上帝决定的命运,不是说谁死就死得了的。”田桂枝说。
“老妈,我想啊,你别管着挣钱赚大钱,团里女演员的事该管。女儿的事你更要管。”红梅是很不满意母亲的态度的。
“管啥?红梅,你可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再说,我一直要管你不要上网吧,多和常青在一起,常青是一个多好的大学生啊。”
“老妈,你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我内心世界丰富着呢。”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自己不说出来。我哪知道。”
白梅要打破车内十几个女演员的冷漠情绪,她大声对女演员说:“谁来一首激情歌曲,提高提高同志们情绪。”白梅懂得取悦田桂枝。
可是,团里女演员再也没有自告奋勇的女演员了,她们各有各的心事。
“白梅队长,这鬼天气要下雨似的,谁有心思唱歌啊?”阿立说,江南的气候忽阴忽阳的,女演员们也多愁善感起来,心头有着不同层面的无奈和忧伤。
“歌舞团的演员,唱歌就是工作,没心思也得唱,阿玉,就你了,你带个头,唱轻快抒情一点的。”田桂枝说。
“红梅花儿开,怎么样?”阿玉说。
“太老了,连我牙齿都快掉了。”田桂枝说。
“我唱一首欧洲歌曲吧《我的爱神》。”爱神,我的爱神,你在哪里?你在青青的山岗等侍着我,你在春暖花开的海边有一座木屋,你在故乡的旷野迎着笑脸,你常常,常常与我在梦里的天堂相逢``````
“阿玉,你唱的不是爱神我们去梦洲,就唱‘好梦常来’。”白梅说。
于是,女演员唱起常青编的歌词:好花常开,好梦常来;甜蜜的日子,幸福的笑脸,出现梦中。好花梦里开,好树梦里栽,哥是那梦里树啊,妹是那梦里花啊,有树有花的日子多灿烂``````。
歌舞团演出的戏台就搭在刚修建完毕长虹般的山谷间水泥大桥旁。
因为早一天,山谷两边的镇电视站有过新闻宣传和本地娱乐节目报道,四乡八邻来了几千人看演出,梦洲城郊的党政领导干部也在当晚慰问了建筑工人。领导同志当然不会在秋风瑟瑟的山村看外地歌舞团的表演。山民们可是蜂涌而至。
舞台的摇滚音乐,电束追光就像建桥工地上焊割划出的弧光把现场映照得忽明忽暗。桥两头的桥头堡是浇注不久的混凝土,第一根柱下面还有杉木做的支撑系统,由于山谷久雨和山洪侵袭,支撑系统已经失稳移位。而山里赶来的男女老少为了看得真切,纷纷爬上虹桥桥头堡,桥头堡聚集了百余人。
田桂枝被山民们的热情所感染。她想,让性感女神降临,给寂寞中的山民以最高的礼遇款侍他们。
“白梅,山高皇帝远,来一点火辣味!”田桂枝说。
“我一个人恐怕煽不起来,梅娘有病没来。”
“钱是两个村里筹的款,村干部,尤其是那些个休户老板说过话,要是没有好节目,另外两万五千块就要打折扣,你看?”
“要不,我让阿玉上,阿立现在很听我的。”白梅说。
“你去把红梅叫来,红梅在关键时刻要帮我这个当妈的团长挑担子。”
“没有扭屁股的节目确实凑不满二个小时。”白梅去化妆间叫红梅时又加了一句话。”在晚上的山谷里,走猫步做时装表演肯定会让女演员身体受不了,要是做luo体的《树和藤》疯狂节目是可以的。”
白梅确实在女演员中没有号召力了。只有阿立被她控制住。
女演员们几乎异口同声斥责白梅:“跳luo体舞有特殊津贴费,可是你说的,我们跳过多少回了,没拿到过一分钱,是不是被贪污了?”
“我没有贪污你们一分钱,是田团长不给有什么办法。”
“你就让阿玉和你一起跳吧。”女演员抱成团一口拒绝跳luo体舞。
白梅跑到田桂枝那里说:“团里没有其他人跳luo体舞,只有阿立一人,不成气候。”
“你,阿玉,还有红梅。三人luo体舞是最佳组合。”
“我没叫红梅,怕被她骂,再说她是你女儿。”
“我女儿怎么啦?我看是你白梅不想跳!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要嫁人了,要从歌舞团飞出去了是不是?要不,你当初不要认我做干娘啊。”
“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年龄大了不起,这些跳裸舞的应该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你少强调客观理由,你去把红梅叫来,我对她说,现在团里我讲话真不算数对不对?”
红梅站在母亲的面前。“老妈,我可从来没跳过luo体舞的,我今天穿了红色的低胸晚礼服,半个ru*房露在外面已经超出底线了。”
“红梅,我们这种流浪歌舞团对每一个女演员都没有底线,只要能挣到钱我们就该满足观众们要求。他们掏出了钱就是要看我们歌舞团女演员和他们家中的老婆女儿有什么不一样,不满足他们好奇心就不可能让他们自觉从口袋里掏出钱,我们不抓住秋天,到了冬天歌舞团生意就更清淡。”
“老妈,你是强词夺理。”
“红梅,女演员就快造反了,为了让团里女演员服气,我要求你带头上台表演,给她做示范。这样妈对女演员就有了最先发言权。”
红梅没想到母亲挣钱竟然到了丢弃亲情的地步。她含蓄着悲愤的泪水对田桂枝说:“妈,我可是你的亲闺女啊。你这样做,是把女儿往火炕里推,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田桂枝面对着苍山,把目光移到台下,对着红梅说:“可现在的女演员难管,你不带头,她们不跳啊,你不在歌舞团她们没有任何借口,可你就在我身边,你就帮妈解决这个难题吧。”
看着妈不松口。红梅憋着一肚子怨气无处诉说上了台。她的无奈她的可怜可悲让她成了疯子,她的裸舞让观众们喝彩,更加增添了艾滋病病毒的泛滥。
疯狂的三人裸舞把并不结实为迎接中秋月典礼而提前完工的长虹水泥桥震得东摇西晃,桥头堡上百号人竟然踩动了脚步。他们随着舞台上音乐的节拍击掌摇动身子。
忽然,齐声大吼。桥头堡下面的杉木掌柱移位,桥面塌掉约十多米。桥头堡上的观众被水泥碎块砸在头上身上,有的伸手抓住了散如乱麻的钢筋,有的掉在河堤下。夹杂着大量混凝土的石碴块飞向观众,飞向舞台,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水泥块在钢筋反弹力作用下,弹到了舞台裸舞的阿玉身上。
阿玉当即昏倒在舞台上,满头满脸血流满地。
桥下,河堤坡边,观众场地顿时在灰尘弥漫,水泥石砾中不断传出痛苦的喊叫声和求救声。
“桥塌了,桥塌了。在工棚里边喝酒从远处观赏歌舞的施工队长一下子被寒风中奔进来的妻子喊傻了,他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桥头堡他用的是400标号的水泥,按合同书上规定是500标号水泥,那水泥里的钢材大部分是从旧房拆迁中工地买回的旧钢筋,有的几处焊接,想着旧钢筋低标号水泥用在桥头堡上不成问题,没想到。。。。。。。他顾不得去抢救伤员,带上妻儿驾着一辆旧双排车跑了。
歌舞团的面包车道具大篷车成了难民的逃生车,伤员们见着车子就朝上挤。田桂枝对常青说:“你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田桂枝,白梅手上托着阿玉。
阿玉不说话,脑桨已经流出来了,白梅田桂枝手上都沾满了腥味的血迹。
“常青,洪胖子呢?”
“他开着大篷车抢救伤员呢,就在后面吧。”
白梅说:“常青,你的面包车咋开得如此之慢,晚了阿玉就不行了。”
“面包车在平地上开,我都怕散了架,你们不觉得车子直打抖吗?”
路全是沙石路,坑坑洼洼的,搞不好。。。。。。“
“常青,你知道去梦洲最近的医院有多远。”
“路程是不远,白天开车只半个小时,二十几公里山路,可现在是晚上,中秋也没用,我不敢把车开快,我早就说过,团里三辆车都该换新的了。”
“洪胖子说过多少回,至今连个吉普车还是二手货,你们以为我们团里赚了大钱啊,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出门在外干什么都要花钱,买路钱,送礼行贿,有的女演员为了。。。。。。”
“好了,老妈,你现在说这话还有何用?”红梅觉得自己在父母亲心目中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她想,常青觉得自己在台上跳luo体舞一定心里也难受。常青也敢公开顶撞母亲了。常青原本是一个多么真诚善良渴望爱情的纯情大学生。她知道是团里在毁灭一个正直的青年。
一辆辆警车,消防车从面包车身边擦身而过。
白梅说:“这是一场大灾难!”
田桂枝说:“这跟我们歌舞团没丝毫关系,是建筑施工单位负责人和这场晚会组织者的责任。我当时到现场看情况就不对,可我又不敢拒绝演出。我想演出时间又不是太长。所以。。。。。。”
“田团长,阿玉,。。。。。。还有团里的各种损失要由他们赔偿。”白梅说。
阿玉送到郊区医院急救中心时,除了心脏略微跳动,一切都停止了。她失血过多和头颅严重骨折导致死亡。
红梅白梅走到窗口,她俩都捂着嘴欲哭泣无泪的样子。
红梅走向急救中心外边的面包车旁,等着常青说些什么。
“红梅,发生了这种事,谁都没有想到。可是对团里,任何人都不会有太多希望。”
“常青,说句公道话,你到团里二年多了吧?喜欢过我吗?”
“红梅,我喜欢你,爱你,我敢这样说,你和田团长不一样,你的举动也许考虑得简单些,但你本质不坏,你是可以利用的一个人,但我没利用过你。”
“常青大哥,有你对我如此的态度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爱你的,越来越。。。。。。”红梅说这话时渴望着常青有些小小的关系,拉拉她的手,抚摸一下她的头发拍拍她肩膀什么的,她不会和他拥抱,她至今没有比常青更好的小伙子。那怕拳手林云,林云离开了梅娘,让梅娘一个人生活在美梦里。
“红梅,不知你怎么看我这个人?不用太长时间,我可能会离开歌舞团。”
“真的吗?常青。”红梅看着医院里救护车的声音和病人家属的哭喊声,觉得自己完全生活在一个大病房里。她觉得所有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富有的人有病穷困的人有病,有权有势的人不但有腐败病,神筋错乱病,还有传染病。而年轻的自己和常青一样原本没有病。现在有了病。她仿佛看见苍蝇、蚊子、臭虫、蟑螂飞舞着对每一个路人说着悄悄话,她意识一下模糊朝花坛边一棵茶花树林去。
“红梅,红梅!”常青扶住了她。常青感到她嘴唇乌紫,在急救中心窗内透出的白炽灯光下,她脸上有潮红,一阵白一阵红。
“红梅,你是不是病了,我送你进去让门诊医生看一下。”
“不,不用了。常青,可能刚才舞台上凉了,睡一觉就会好了,我想回去睡觉。”红梅不愿进医院门诊,她怕自己艾滋病暴露了。在团里还生活在一个集体里,送回老家就是等得死亡降临,而母亲田桂枝不会为了自己解散歌舞团陪侍自己。自己不过也是一只蚊子,一只蟑螂而已。
红梅看见急救中心窗内,医生和田桂枝,白梅还在争论着什么,便对常青说:“你送我回去吧,一会儿再来接她俩。或许,我老爸的大篷车也该到了。”红梅是被常青扶着进车子的。
红梅在小旅馆门口见到了卢师傅,她问:“梅娘怎么样,吃了几顿?”
卢师傅摇摇头说:“不是她脾气犟,或许她就是吃不下,她的病真该到医院去诊断一下,她年龄小爱面子,红梅,你和梅娘最知心,你说说她。你看一大碗鸡蛋面根本没动,就吃了一只小蛋糕,不是我到店里买了送她,看她吃下去我才离开房间的。”卢师傅手中拿着一碗鸡蛋面。
“好吧,要做晚饭,阿玉出了这种事,大家都饿着肚子呢。”常青说。
常青把红梅扶进房间时,看见梅娘身不由己上压了几条被子,捂着头。
红梅问:“梅娘,怎么啦?我让常青给你去买阿莫西林,这种药效果好。”
“红梅,我全身抖索,感觉特别的冷。”
“你休息吧,有话跟我讲,我身体也不好,我陪着你。”红梅说。
常青走了以后,红梅在自己的被子里偷偷流着泪。她觉得得了病也不想对母亲说。母亲在她的脑海里只是一个歌舞团剥削舞女们的老板而已。
在梦洲郊外山谷里的裸舞演出,加剧了红梅的病情的恶化。艾滋病是一种富贵人染得的富贵病,受不点饥饿,寒冷,尤其需要病人有昂扬的精神做支柱,不能让艾滋病人看到生活渺茫。
红梅要是坚强并被呵斥着配合医学专家的治疗,毕竟年轻有旺盛生命力可以延迟生命。艾滋病患难者不是传染到了就立即会死去。有的可以活三年五年。红梅是走着自我灭亡的路。
江南的晚秋和冬天是连在一起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江南的秋天开始便很冷了,瑟瑟寒风让歌舞团女演员们盼着元旦和春节到来。
江南旷野很少见到秋收的景象了,到处是开发区工业园和圈了地荒芜的土地。歌舞团不喜欢江南的秋天,她们只有到了冬天才能见到郊区和小镇老板们舍得掏出钱来请歌舞团拉场子。
梦洲的那次大桥倒塌事故,伤了七十几个当地村民,只死了三个人。区政府领导怕事故责任惊动省里中央追究到自己头上,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寻求任何的麻烦。田桂枝带着歌舞团先走了,只留下洪胖子留在梦洲处理阿玉的伤亡赔偿。
按照省里的规定,阿玉只拿到七万多块钱,全交给了阿玉的大哥。阿玉的大哥是个老实巴脚的农民。没有向团里提出一分钱伤亡补助费。洪胖子和田桂枝是商量好的,假如阿玉家属提出要求,团里便拿出一万到三万元,视情况凑足八万或者十万给阿玉家里。阿玉大哥吃了洪胖子一顿酒宴,阿玉大哥是村里一位干部陪陪着一块到梦洲的,刚出火车站便一个劲儿说:“谢谢歌舞团领导,感谢梦洲地方政府。”他不知道阿玉的死是牺牲品吗?
在酒宴上,梦洲地方政府一个科长说:“谁也不会想到会出这种事,太意外了。”
洪胖子说:“就是嘛,阿玉可是我们团里最漂亮最懂事最讨人喜欢的演员。”洪胖子给阿玉大哥和村干部敬酒。“你们村里有高个子的漂亮姑娘可以送到我们歌舞团,我们需要人才,另一方面作为我们对你们村的一种报答,阿玉才十八岁啊,人才难得。”
“现在村里大姑娘长得是高个,身材好脸蛋漂亮,就是文化不高,承蒙歌舞团领导瞧得上,我们还是乐意回去物识。”
“物识到后,我们会去见面,到时。我请两位喝酒。”洪胖子说着让酒店女招侍拿出四瓶酒和四条中华牌香烟,放到了阿玉大哥面前。
“谢谢!”阿玉大哥太有礼貌了。他以为,见过世面的人物或者大城市的人都会讲文明礼貌的。这是一种令人土无法理解的悲哀。
酒宴结束时,洪胖子对区政府科长说:“这酒宴单子你买吧,说实话,我对阿玉的死很同情,你难道不同情?这样吧,阿玉他大哥和村上干部回去的飞机票我给买了。”洪胖子是希望阿玉大哥和村干部越早离开梦洲越放心,他怕阿玉大哥在梦洲找自己的麻烦。洪胖子想,要是梦洲地方政府和公安部门真的追根问源,歌舞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洪胖子就花费二千块钱买了二张飞机票就把阿玉大哥和村干部打发走了。在开吉普车寻找歌舞团大篷车的路上,他极潇洒地在梦洲开酒店房间半夜接了小姐电话,要了小姐,渡过了周末。
梅娘在江南的寒冬里如一内坚贞不屈的腊梅。她满怀希望盼着男朋友从南方回歌舞团,她死了也是心里的一种安慰,她在离开人世前要见到他。她就是在等待中有这么的希望支撑着奄奄一息的生命。林云手机一直关着,使梅娘万分揪心。
天堂县是处在富裕长三角江浙与安徽交界处的太湖边上的一个山区县,县城正处在混沌开的发展起步阶段,鱼龙混杂,既有着对文明社会的向望。又有固守的封闭传统观念。县城街路上男女老少是服装怪异,酒店里是各式人等复杂,有内地人做山货皮货买卖的,有沿海地区商贩到县城开店,物识美女贩到南方城市卖春的,县城整个就是一个吵杂的自由市场。田桂枝是听了洪胖子的话,决定把明星歌舞团在县城安营扎寨的。
“就这种土不土洋不洋,说文明不文明的地方才有我们歌舞团生存的市场。”洪胖子说。
洪胖子为了炫耀明星歌舞团的财大气粗,终于为了面子卖了二手三菱吉普车,买了一辆豪华新款3。0广州本田车。他开着新车在县城井字形的街上转悠,他仍然想攀上地方权贵土财主,开辟财路,为歌舞团杀出一条路来。
“洪胖子,你买新车化了三十几万,今年可得加把劲,替歌舞团多联系些业务。”
“桂枝,买新车又不是我一个人享受,是提高我们一家生活的待遇,你没看报纸电视上讲么,要学会超前消费,要提高生活质量,我买回的新车,准备让红梅开,红梅也是一个大姑娘了,不再是个小妞妞了,我也看中了常青不错,能干。”
“红梅离开越来越远了,吃饭在一个桌子上也躲着我防着我似的,洪胖子你要找她聊一聊。俗话说得好,女儿和爹亲,儿子和娘亲。”
“行啊,要是妞妞乐意,开了春就让常青和红梅公开订亲了。”洪胖子开着车到处蹿,哪知道女儿和父母亲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无法解开,红梅的怨恨已经和田桂枝和歌舞团结了一个肿瘤,任何人无法消除。
红梅知道自己的病一旦公布,将被团里认为是祸害,梅娘病了,白梅已经把她当作罪人,报复她戏弄她。白梅对田桂枝说:“干娘,梅娘病了许久也不参加团里演出。太影响演员们的情绪,梅娘进了歌舞团二年,也没作太大贡献,反正春天就来了,天气也暖和了,你干脆让她和道具一样,让她睡在大篷车里算了。”
“今年二月可是闰月,真正的冬天还没过去,西北风还一拨拨南下呢,江南不比广东广西的。”
“死不了,这么长时间了,一直让她休息,团里演员都有意见了。”
“好吧,你去安排吧,反正林云扔下她不管了。人啊,有时就是贱命。太娇贵了不好,梅花要经风雨才开得艳美,你白梅可是成熟了。”
“还不是团长你培养的结果?”
梅娘是车队到了天堂县被白梅和几个女演员抬上大篷车的当晚跳太湖自杀的。她的双腿就象灌了铅一样沉重疼痛无比,根本迈不动步子,她蹒跚着爬下车时,重重地跌倒在地,爬起身迎着早春的寒风走到护城河边,她耳边回响着白梅的斥责声:“梅娘,你现在是一堆废品了,没人瞧得起,你想想,林云连我都没要会要你吗?你作白日梦吧,大篷车很不错的,是你作梦的好场所,谁也不会打搅你,再说晚上还可以当更夫呢。”
梅娘是真的受不了啦,全身疼痛,蚂蚁似的爬虫就象在血管里流动。梅娘沿着护城河一步步朝太湖边走去,她想招呼出租车,无力举起手。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洗过澡了,只在晚上时,红梅给她一丁儿热水,她只在面孔上和身上某些部位擦一下。她身上已经有了一股臭味,夹杂女孩子的血腥味,她走了整整二小时才到太湖边,她不会知道有一条大黑狗一直跟在她身后。狗是被主人遗弃了,或许大黑狗不满主人的态度主动离开了主人。
梅娘没有想到真是这条大黑狗成了她救星。
梅娘从石驳岸护城河通往太湖的叉河口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她想离开歌舞团住着的技校招待所远一些,尽量远一些。
几乎是在梅娘跳进护城河的同时,大黑狗也跳进河中。大黑狗一边从浪花中拖住了梅娘的胳膊一边叫个不停。
梅娘睁开眼觉得自己还活着时,发现自己躺在两个乞丐的怀里。
头发长长的乞丐一老一少,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姑娘,你不该这样对待自己,你看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身上烫得很么,去医院看看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老伴给你买吃的去了,你肚子瘪着,饿了好久吧。“乞丐语言轻柔。
梅娘哭泣起来,夹杂着疼痛的呻吟。
大黑狗也在一旁眼泪汪汪似的低嚎,很通人性似地用舌头舔着梅娘只穿着一只皮鞋的脚。
“今晚上多亏了这条大黑狗,要不是这条大黑狗奇怪的叫声,我们会以为是掉在水里的什么东西呢,皮鞋丢了一只,是沉入水里了,姑娘跟我们走吧,我们在垃圾堆埋场那边有一个石棉瓦盖的棚。“
大黑狗吐着长长的舌头头凝视着梅娘。
梅娘被乞丐交给了夜里巡逻的警察。
警察大哥说:“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姑娘动不动就自杀,跳河,跳楼,开煤气灌,割血管喝毒药,自己长这么大吃了多少粮食,也不想一想容易吗?不想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么,至少要对得起自己,是一条命啊。”
警察问了梅娘,梅娘不忍心欺骗警察大哥的一番情义。她没有惊动歌舞团演员和田桂枝他们。
警察大哥把她送到了职业技术学校招待所。
红梅转身走进招待所那辆属于自己房间的大篷车时,一个踉跄坐到了门卫的地上。她看见那条大黑狗就站在门口。
大黑狗是跟随着警察大哥的警车来的,它也许是不放心梅娘,它是看着同是天涯沦落的生命不要再有不测吧。
梅娘低声哭着,告诉了红梅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梅娘猛然想起那条救命狗,她手指着大门口时,大黑狗已经不在了。
大黑狗是看见了梅娘和大篷车旁边的红梅说话时才离开的。大黑狗看见梅娘有了伴才放心离开的。
然后大黑狗没敢走远,它坐在大门口对这的树旁,那些些有一个雷锋塑像白天有游人丢弃的面包或者肯德基鸡骨什么的。它朝着大门里面的大篷车低嚎几下,好象要给黑夜里睡在大篷车里的梅娘壮胆壮和安慰似的。
梅娘换下了红梅送来的衣服,盖上了红梅拿过来的属于红梅的被子。
“红梅,你呢?”
“我有大衣盖着,冻不死人。”
梅娘做着林云骑着天鹅来接自己的美梦打起了鼾,她记住了红梅说的话:“林云来了,你一切就会好起来。”
梅娘不久便觉得自己浑身打颤。她在天堂县的大篷车里旋转着。后来她听见了大黑狗低嚎着远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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