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浮沉

青杏树马

“青梅竹马”一词，出自李白诗《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单用来形容男女儿童天真无邪在一起亲昵嬉戏的情状。我小时候没骑过竹马没吃过青梅，却骑过树杈尝过青杏，有过“青杏树马”的童年经历，也算一档子事儿吧。

老家东院二婶家有一棵杏树，树身不高，五股子发杈，枝叶很茂密。春天，树上挂满了青青的杏子。大人们上工去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就把这里当作了乐园。

还看不见杏子的时候，我们在树凉下过家家做游戏。

村里的老支书说话很有意思，谁家鸡毛蒜皮的事儿他都要在大喇叭上咋呼几句儿，大人孩子们特别喜欢学他说话。我们就把废弃的煤油罩子灯的底座当作喇叭，拴上长长的绳子挂到杏树杈上，另一头攥在手里，手指握成“话筒”惟妙惟肖的学支书开讲：“社员同志们注意了，啊，社员同志们注意了，张三家的从她娘家二兄弟家抱来的那条小母狗不见了，谁要是见了啊你就给她撒出来，要不给撒出来她说她就要去骂你啊，反正她也知道是谁给抱去了啊……啊。社员同志们注意了，啊，现在再播送一遍，啊……”

我们不断地在杏树杈上晃来晃去栓喇叭拽绳子学支书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地上落下了个小杏子，尖尖的生绿生绿，乍看像个绿毛虫。二婶看见了，拾起来扔到墙外边，上工走的时候她嘱咐我们：别爬树了，树上有树精会咬人的；也不能往树上乱看，谁要是不听话看了就会害眼病，眼就永远睁不开了；更不能用手去指杏子，要不，手指头也会烂掉。

我们对二婶如此恐怖的话深信不疑。头几天，谁也不敢在杏树凉里过家家做游戏，不敢往杏树上看了。

到后来……后来树下落的几个杏子有些泛黄了。有人就忍不住趁大家玩得激烈时偷偷往树上瞟几眼——可多瞟几眼眼也不难受？大胆的伙伴就拾起杏子来捏在手里玩，没啥事！伙伴们对二婶的话开始有了怀疑，慢慢地又都聚到杏树凉里玩耍了。

终于有一天，没有什么游戏可做了，大家仰身躺在杏树下，看着满树泛黄样儿的杏子，馋得直流口水。伙伴们一起商量，要不……二婶最恐怖的话被当作了耳边风。

我们轮番骑上树，用长杆子满树乱舞，半生不熟的杏子落了一地。

伙伴们拼命抢杏子，每人都装满了口袋，再往嘴里塞——“哇！”个个咧着嘴，啊呀呀直叫唤，杏子满地乱吐。都说，又酸又涩，真没想到杏子是这么难吃的一种东西，以后再也不要吃了。大家就把口袋里的杏子全倒进了猪圈里。

消停下来，有的小伙伴还专门提起那个“杏”字，惹得大家满嘴再淌酸水，我们就一起追着他打呀闹呀……

当时真快活！

只可惜那天，二婶回家来，看把好好的杏子作腾成那样儿，逮着她家的小妮子就没命地打。我们隔着墙头，看着小妮子被打，心里很难过，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去杏树底下玩耍了，大家都哭起来。　

……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在一起过家家做游戏的伙伴们，如今也不知娶了谁家的女，做了谁家的媳。见了面是否还能相认，是否也和我一样还记着骑树杈吃杏子的事？

真想知道。

2006年6月18日于连天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