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想起母亲额前的白发,还有她那蜡黄而粗糙的手掌。
母亲是个恶毒的女人。巫婆。在童年,我总这样在心里咒骂她。
听堂姐说,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是通过镇上的媒婆介绍的。父亲有五个兄弟。他排行老五。最后结婚的也是父亲。母亲嫁给父亲后,家里穷得像盐坛里泡得过了期的酸菜,穷得酸牙。
我在五岁的时候就像犯罪了一样。她剥夺了我的人生自由权。并以煮饭、烧水、扫地、洗衣、照顾小妹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为牢役。
我想,从一开始,我的出生就是一种犯罪。不然,我怎么会在童年的时候就失去了安徒生的童话。
那个时候,我感觉到暗无天日,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此被叛了无期徒刑。这样的黑暗统治将镇压我的一生。我都快疯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母亲那双不怎么好看的双手竟然会裁剪衣服。她像使用的妖术了一样,一个晚上就可以变出一个书包、一件衣服、一条裙子。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拿她和父亲陈旧的衣服改的。我想那个时候应该是一个灰色的年代,不然,我的衣服怎么会只有除了黑色就只剩下灰色?
母亲会使用咒语。
小时候,那些好看的糖果对我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全被她说成吃进的那些糖果在夜间会在肚子里变成小虫,然后慢慢的长大,会一点一点的把我吃掉,然后我就会死掉。
如果看着桌上的萝卜白菜我不肯吃饭,墙壁上的壁虎就会被她说成恐龙,蚊子会被她说成是吸血的妖精。吓得我一点都不敢怠慢。
如果我撒娇不听话,她会动武,一个巴掌扇过来,屁股麻了半边。我也不甘示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狠心的又是一下:你这兔崽子,还哭!哭丧啊你,再哭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凶悍的女人,真不知道父亲怎么娶了她,可怜!
强烈的不满,因为抽泣,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斜着眼,瞪着她,泪水泛滥的涌出却很安静。就是恨你——泼妇!
没有布娃娃和糖果的童年终于结束,仿佛看见鸟语花香的永恒。万岁!
初中三年,母亲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有时候我会不经意的摸摸屁股,真好,解放了,终于摆脱了她的魔掌。
初中三年,她并没有再管过我。而这个时候我已经懂得什么是关爱,什么是温暖。可是,三年里,她没有替我添过一件棉衣,一双手套。我要的,她永远都小气得舍不得给我一丁点儿。我讨厌这样小气的女人!
高中三年,我像风筝一样从她手中逃离。送我进高中的时候她说:在学校好好读书,不要鬼混。“鬼混!”这就是她对她女儿的评价。真巴不得再快一点离开她。我想没有了她的咒语,没有了她的白眼,我的世界和平。
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样顺利。学校人多地方小,上个厕所都要排队。拿在手上的钱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去用,不知道要怎么样照顾自己。
打个电话回家。
“妈,是我,你还好吗?”
“好。”
“哦,爸呢,他还好吗?”
“还好。你呢?”
“还好。就是想你们。”
“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很想你们。”
“没事情,你打什么电话,不知道在学校好好读书啊,你以为我们赚几个钱很容易啊。我们有什么好想的,我们好得很,没事不要打电话回家,别浪费钱!”
就只知道钱、钱、钱!你女儿比那几个电话费的臭钱还低贱?我狠狠的挂掉了电话。决定再也不打电话回家。
考上大学后,我远离了家乡。对于母亲的印象也开始渐渐的变得模糊,让我回味最深的竟然是我骂她巫婆的那个童年。并没有恨母亲,因为,我已经明白正是她那样的性格让我更早的变得懂事而独立。我走进一个城市的心脏,很好的生活着。
今年暑假回家的时候,家那边的人都说我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母亲的脸上开出一朵大莲花。
上街的时候,她挽着我的手。总是左右顾盼。
“年轻人做事总是急噪,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脚踏实地,不急不躁。就像你,走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路上,也要看清楚路上的车。地方不变,很有可能人变、物变。社会就是如此,人心难测,处处多留个心眼。”
我冲着母亲莞然一笑。母亲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小心,是在什么时候因为我而失去了曾经分明的菱角?
晚上,我看见母亲买了一年的手机,一天下来也不见她手机响过,我无意的拿了过来玩游戏,可是,令我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她手机里的图片储存的都是从我相册上拍下来的照片,画面那么模糊,只是我的那些笑容却清晰可见,还是一样的明朗。手指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因为感动。打开短信息服务区,我傻眼了,母亲储存的短信都是同一个名字:宝贝女儿。
“宝贝女儿。”她给我取的名字是宝贝女儿。原来,我一直是她的宝贝。
母亲从厨房端了一碗姜汤出来,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推掉,而是端在手里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吹了吹,大口的喝完了。母亲端来的汤从来都只是微热,不烫舌。
“巫婆”的爱,一直只是隐藏在反面。请用一颗谅解的心来爱护你的严母,因为,你永远都是她掌心的宝贝!
-全文完-
▷ 进入夏莫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