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和小兰的走近，让宿舍全体成员尤其是老大松了一口气。　

小牛来自大别山深处的农村，在这所贵族学校里，他是穷人中的穷人，尽管他长得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经济的拮据却使得他在女生面前常常缺乏自信，不敢攀谈。为了给他找个女朋友，宿舍成员几乎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遗憾的是小牛很不争气，一见到女生就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好象人家要把他吃掉一样，因此，每次相亲弄得彼此都很是尴尬，最后不欢而散。为此，宿舍成员不少对他大发牢骚，和他关系最铁的老大有时甚至用粗话骂了开来“他妈的，你还是男人不，是男人就给我硬起来！你怕什么？”小牛一直都没有硬起来过。　

小牛和小兰的相识很富有偶然性。一个礼拜天，一大一小师妹在宿舍楼下拦住了刚从篮球场上回来的老大说，师兄，你能不能帮个忙，把我的洗衣机搬上去，我住十一楼？（老大是学生会生活部部长，新生见面的时候认识）那时小牛刚好在老大身边，老大乘机以脚扭伤为借口要小牛代劳，并且用手在小牛的肩膀上意味声长地拍了一下说看你的了。憨厚老实的小牛半句废话没说，走过去把一人高的箱子抗起，在一群小师妹的注视下气喘吁吁地就向十一楼爬去。　

都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让宿舍成员一致大迭眼镜的是小兰居然看上了沉默寡言的小牛，从那以后经常不只一次地主动邀请小牛奔赴饭局，参加各种聚会。在小兰后来跟我们开玩笑的过程中道出了他喜欢小牛的原因：小牛心地好，人老实，长得也不赖，并且有一身健壮的肌肉，力气大。　

小兰长得很漂亮，长长的睫毛，清澈的眼睛像秋日的蓝天，明亮，深沉，身材修长而又结实，性格活泼开朗，因为口才好，她同时参加了学校的几个社团，并且担任要职。宿舍成员常常在不情愿的对比之后“羡慕”地对小牛大发感慨：小牛，你小子命真好，临到最后居然抱了一只大瓜瓜。　

恋爱中的小牛那时既幸福又忙碌，开始和我们开各种各样的玩笑，并且改掉了往日赖床的习惯，他每天早早就起了床，去食堂排队买好包子油条，然后和小兰一块坐下来慢慢享用。他对这份意外的爱情格外珍惜，生怕不小心弄碎。　

小兰知道小牛来自农村，家中一个月没有给他多少钱，她的父亲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的高层，母亲是中学教师，她不缺钱花，因此，每次吃饭都是她掏钱，她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小牛要给她买什么。小牛常常感到不安，小兰却反过来安慰小牛说我对爱情看重的并不是金钱，如果那样，以我的条件，肯定会去找一个有钱人，我喜欢您，我愿意为你付出，你不要顾虑太多，小牛感动得想要流泪，他过去紧紧抱住小兰，心里发誓一生一世要对她好。　

可是现在，小兰对小牛的关系越来越冷淡。最初是不超过两个晚上小兰就会打电话来找小牛（小牛没有手机，用宿舍的公用电话），现在两个星期都没有打一次，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他们闹了点小矛盾，过一两天就会没事，后来发现情况不是这样简单，问小牛，他又总是不说。他又恢复了以前的沉默寡言。　

后来，连续几天晚饭后，老大发现小兰和另外一个男生拉着手走在一起，那个人他认识，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叫夏淼，也是学校出了名的财阀和花心少爷，女朋友经常两天一换，他老爸是x市市长，别人对他是敢怒不敢言。　

老大什么都明白了，他没有想到小兰会是这种人，据他掌握的情况来看，小兰不应该是这样子，嫌穷爱富不应该和纯洁的她沾上边。他和夏淼之间平常没有交往，他很想找小兰单独谈谈。　

老大在宿舍把他看到的一幕原模原样地告诉了包刮小牛在内的全体成员，大家在义愤填膺地痛斥了夏淼的混帐之后都鼓励小牛继续坚持下去，小兰不像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孩，夏淼不会得到小兰的心。　

小牛依然去找小兰，小兰却越来越不爱理他，每次都找着一大堆的理由来拒绝和他见面，小牛很痛苦，不知道是不是该放手。　

一天晚上，老大一个人在宿舍，小兰意外地打电话过来，老大说小牛不在，有什么事先告诉我吧，他回来了我再转告他，小兰说我知道小牛不在，我是打过来找你的，老大说你找我做什么，小兰扭捏了一会说小牛这学期学费钱是不是还没有交清，他昨天是不是去系上申请了校外兼职？我爸爸的一个朋友……老大不耐烦了，放大声音说“小兰，你到底要说什么，别跟我拐弯抹角。”小兰沙哑着声音轻轻地说“兆辉，你和小牛是好朋友，你能不能告诉他，叫他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没有办法，请转告他，……”老大越听越怒，恨不得过去摔她一记耳光，不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老大发现约小兰出来谈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他很想告诉小牛放手算了：贫穷会使一个人失去很多，包刮爱情，但他不知道该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小牛，他怕小牛接受不了。　

小牛不相信小兰是因为他贫穷而不再理他，他要把小兰约出来谈谈，如果真的那样，他宁愿选择放手。　

在学校他们曾经不只一次走过的草坪上，小牛和小兰见了面。小兰感到很尴尬，不拿眼睛去看小牛，豁出去的小牛反倒显得很平静，他只想弄个明白：小兰是不是因为他贫穷而不再理他。　

两个人赌气似的谁也不肯先说话，偌大的草坪安静得可怕，一阵风吹来，一片发黄的叶子从树上掉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　

一番短暂的寂静之后小牛终于打破沉默“小兰，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现在对我不理不睬？”　

“你没有做错什么，原谅我！我们的性格注定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忘了我吧。”小兰的眼睛充满哀伤，望着不远处假山下一株枯萎的荷花。　

“请你不要拿这些来搪塞我，直说了吧，是不是因为我贫穷，只要你一句话，我以后不会再来缠你，也不会怪罪于你，我原本就没有奢望过能和你长相斯守，我知道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　

“小牛，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是故意冷落你，我曾经说过，我喜欢你，并不在于你贫穷还是富裕，但是，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好怕，怕有一天……”小兰越说越伤心，最后双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牛情不止禁地走过去抱住小兰，掏出纸巾替她擦掉眼泪“告诉我，小兰，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兰伏在小牛的肩头只是一味地哭，说不出话，哭完了，小兰推开小牛望着他的眼睛说“小牛，我求求你，忘了我吧！我该走了，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下辈子我还会和你好，你现在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在没有选择。”小牛的手一松，小兰站了起来。　

小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富皇饭店的老板和我爸爸是好朋友，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星期天没事就去他那里上班吧。　

黄昏把小兰的影子拖得很长，小牛想追上去拉住小兰，一抬头却发现那个叫夏淼的男生正在不远处等着她。小牛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草坪上，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小牛回到宿舍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啥话不说，痛苦，绝望和疑问充斥着他的内心。　

没想到事情还没有完，一天晚上，小牛在学校外边的公交车站牌下被七八个留着长发的社会青年团团围住。　

“他妈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穷鬼，就你那寒酸相还想谈恋爱，离小兰远点，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　

身强力壮的小牛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这帮人打倒在地，小牛绻缩在地拼命抱住脑袋，几个穿着皮鞋，运动鞋的人朝他脸上，手上乱踢。旁边的人没有一个敢过来拉架。　

小牛满脸鲜血跑回宿舍，宿舍成员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小牛在外面从来没有跟人吵过嘴红过脸。性急的老二当场就骂开了，我操他妈欺到老子们头上来了，我去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有钱有权就可以随便打人？走，一个个还楞着干什么，打架去，出了事情我来抗，老子好久没有打架了，手痒得厉害，说着把身上的外套一扔，叫老三把他床下的钢管拖出来，小牛忙走过去拉住他说算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老二说这事情和你无关，你不想报仇我还想报，我他妈早就厌恶了这个可恶的世界，我倒想试试看他妈的有多牛，能把我怎样，小牛说我求求大家不要去，就算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外边走路跌的吧。老大站起来说大家不要急，等几天，等几天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我身为学生会生活部部长，这件事情的发生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相信我，给我二个礼拜的时间，我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老二说好，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处理不好，他妈的可别说兄弟我翻脸不认人。　

老大找来小兰，气愤地质问说你抛弃了小牛还嫌不够，你想把他怎么样？小兰说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发誓我不会喊人打他。老大相信小兰，她虽然移情，但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十天后的一个晚上，老大在宿舍对小牛说，我已经约好了小兰和夏淼，我们四个人出去谈谈，小牛说算了吧，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他也不想再见到小兰和夏淼。老大恶狠狠地说去，必须得去。　

见面地点是学校外面最奢华的银晶酒吧，这里是绝对的有钱人世界，一杯普普通通的饮料到了这里也会立刻身价倍涨，当然，服务态度也是一流的。　

彼此照面，气氛显得极不自然，小牛把头拼命压得很低，夏淼则一直把眼睛朝向窗外，小兰局措不安地把手指看来看去，只有老大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光鲜潇洒的服务员送上饮料，夏淼说喝啤酒吧，饮料我不太习惯，老大说好！“服务员，先来一打蓝带啤酒，今日不醉不归。”服务员送上啤酒，夏淼掏出钱包准备付钱，老大撑出手粗暴地拦住他说不用，今日的客我来请，这几个小钱我还出得起。一时包间里再次陷入哑然，只有从没有关死的门缝里传近来的一曲《啊，朋友，朋友！》　

老大干掉一口啤酒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不是局外人，应该明白我今天请大家来所谓何事，我也不卖关子，直说了吧，我想给大家做个活事佬，来夏淼，小牛先干一杯再说。夏淼，这两年与你共事一个庙堂，很遗憾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坐下来喝上一杯，今日难得有幸，兄弟我做东，请给面子！说完，大喊，服务员，换大杯子。服务员换上大杯斟满酒，老大端起酒杯，夏淼勉强跟小牛碰了一下把酒杯端到嘴上，老大和小牛则一口就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老大不擅喝酒，脸上马上就红了起来，夏淼喝了半口，拿眼睛看着老大。老大酒一下肚，醉意立刻有了三分，说，夏淼，你向小牛诚挚地道个歉吧，大家都是年轻人，一时犯错误，可以理解，今晚算我他妈的衰，我认了。夏淼说兆辉你喝多了，老大说我没有喝多，我清楚得很，我作为学生会生活部部长，为自己的失责感到可耻，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过去的既往不咎，大家重新开始，就算是认识一场，交个朋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也不会和他交朋友。”说着用说手指指了指小牛。“你是真疯还是装傻，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道歉了”“我为什么要向人道歉？兆辉，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苦苦相逼？我不想和你翻脸，没事的话我和小兰先走了。”老大血往上喷，小牛过来拉了他的手说算了，我也没有打算接受任何道歉，老大大怒“你他妈就是软，被人朝头上撒尿还如此低声下气，走开！”“是不是你在学校门外叫人打了小牛”“那又怎么样，与你何干，打一两个人有什么希奇，老实说，只要我两手一挥有的是人，识相的话，乖乖地给我滚远点……对不起，是你先不给我面子。”　

老大勃然大怒，不再废话，一脚踢翻桌子跳起来冲过去朝夏淼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小牛和小兰脸都吓青了，小牛忙走过去双手抱住老大“求求你，看在我的面上，别打了。”老大一下摔开小牛“走开，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他妈的，老子忍了又忍，给你台阶你不下，知道不，要不是老子也在学生会兼了一个破职，你早就挨了打，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有一个和你一样混帐的市长爸爸，你他妈牛什么牛……”老大一边骂，一边揪住夏淼的衣领用耳刮子不断朝他脸上扇，小牛和小兰过来死死搬开老大的手，夏淼气喘吁吁地从老大的手里挣脱出来，气急败坏地就抓住了地上散落的酒瓶子，小牛看见赶忙又想过来拉夏淼的手，夏淼的瓶子飞快地砸了过来，小牛立刻就鲜血淋淋地瘫软在了地板上。哭声，骂声，酒瓶子和桌椅的撞击声，人流的匆匆逃跑的脚步声，整个酒吧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情景是如何收场的，当我们得到信息赶到的时候，早先一步的警察已经在酒吧的外围拉起了红色的警戎线，两个警察拷着浑身血污一脸漠然的老大出来，救负车上躺着同样浑身血污的小牛和夏淼，三分钟后，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兰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和警察上了警车。身旁的人群议论纷纷，不断地问，这两个人是不是为争一个女生打架，哎！太不值得了。　

三天后，老大和小牛回到了学校，小牛看上去瘦了一大圈，眼神迷茫，整日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老大则不住口的咒骂“我滚他妈的可耻的权力，我去他妈的这个社会肮脏的金钱！”开口闭口不离“他妈的”，不知道他们在警局受了什么刺激。　

由于牵涉到警察，且是学生会骨干成员打架，对学校的声誉影响极坏，学校决定彻底调查事情的起末从严处理这件事。　

两天后，学校公布处分结果：夏淼作为学生会成员公然在公共场合跟人打架，但因为是自卫，给予记过处分一次；老大作为学生会成员，知法犯法，有意去充当打人的帮凶，情节严重，给予留校一年查看，以观后效，同时撤消学生会生活部部长一职；小牛作为事件的谴事者，发生情况不及时向学校报告，而去私自找人帮忙打架，情况恶劣，经研究决定，决定给予小牛自动退学处理。　

处分书下达的当晚，老大抱着小牛号啕大哭“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一生，我真的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小牛只是哭，全宿舍的人也陪着一块默默地流泪。我们都记得小牛曾经说过，当初为了他上大学，他的父母卖光了家中的牛羊，还七乡八邻地借了几千，现在被开除回去，不知道小牛该怎样向他的父母交代？　

哭完后的小牛最终决定去南方的广东打工，他说那里有一个他高中时候的同学，他们关系比较好，现在还在联系。　

在繁忙的火车站，老大把宿舍节资起来的二万块钱偷偷塞到小牛的背包里说“贫穷不是过错，钱真他妈不是东西。小牛，记住我的话，不管何时何地，贫穷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首先从骨子里硬起来，到了广东，兄弟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小牛望着满眼泪水的宿舍成员，忽然大声说，“这些年，我受够了，从现在开始，我他妈的也是男人。”小牛说完话，朝宿舍的成员挥了挥手，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火车开动，透个窗玻璃，我们看见小牛在座位上抽泣得厉害　！他的大学生活宣告结束了。　

后来，我们从老大口中得知了处分结果的内幕：夏淼他那个市长爸爸对这件事情特别关注，亲自从外地来到我们这所城市的警察局，说这样严重的事情必须谨慎处理。老大是从他当检查官的爸爸处得到的消息。　

小牛去南方后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在他的高中同学处住了下来，并且有了一份暂时的工作，叫大家不要担心。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家都嘱咐小牛要安心地住下来，忘记曾经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一切，过一份正常人应有的生活。小牛说他过得很好，虽然工作辛苦，但这里的人都是和他一样来自农村的人，心地很好，叫大家不要担心，他很快乐。他这样说，我们都为他感到欣慰，并在遥远的校园祝福他从此能幸福快乐。　

日子慢慢地流逝着，小牛就这样一直在那家公司干着，每个月给宿舍打一次电话告诉我们关于他在那里的一切，大家也逐渐地忘却了曾经发生在这所大学校园里的一切。可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发现小牛打电话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大家很担心，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打他的手机，总是关机。忽然有一天，他的那个高中同学打电话过来说小牛出事了：为了帮一个农村来的民工讨钱，小牛一怒之下把老板的打成了重伤，据说小牛打人的时候一脸的兴奋，嘴中不断地大叫，你他妈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你牛什么，老子怕了你不成？小牛现在进了监狱，被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小牛叫他转告我们，他不后悔，要我们忘掉他。　

那一夜，整个宿舍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发话，老大抽着烟在阳台上哭得稀里糊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