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一些人,他们既不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也不是自己过去的同学或者现在的同事;了解一些他们的脾性,却无法确切地叫出他们的名字。他们于我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始终生活在我的牵挂之外,偶尔笑脸相见,却又是那样的亲切、淡然。他们是谁?
心绪好与不好的时候,我都喜欢理发,而且只找刘二。尽管刘二的理发店比较偏僻,连一块正式的招牌也没有,但刘二的生意还算不错,每次去,总见他很忙。招呼一声后,他便自顾忙着手里的活,并不过分热情地搭讪。
刘二理发很考究,不论多忙,剃、剪、洗、刮,每一道工序他都力求做到一丝不苟。刘二人和气,没有生意人固有的势利,老的、小的、熟悉的、陌生的、有身份的、没地位的他都一视同仁地对待,从不厚此薄彼。不像有的理发师傅,忙的时候,三下两下打发了事。或者碰到所谓的贵客,心思就不在手上了,一边手里瞎忙活着,一边与来人东扯西扯,令正在理发的人很是不安和尴尬。
俗话说:“新发丑三天”。但自经刘二理发后,我就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每次只是觉得神清气爽的舒服。冲着刘二理发的手艺,也冲着他做人做事的态度,我成了他理发店里的老主顾。偶有不忙的时候,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一些有关他家的事情。
刘二有一个女儿,现正在南京大学读书,令人羡慕。女儿从小学习就比较自觉,做事有条理煞认真。我曾开玩笑地对他说,女儿之所以成绩如此优秀,是遗传了他做事的秉性的。刘二只是憨厚地笑笑,一脸自豪,却并不十分地张扬和得意。高兴之余,他扯开话题,告诉我他的小灵通号码,让我以后来理发之前先通个电话,省得来的时候太忙,照应不周,浪费我的时间。
其实,除了理发的时候,我何曾想起过他呢?有一段时间,几次上门理发,都见他的理发店门窗紧闭。我的心绪开始莫名地烦乱,每天挠着日渐疯长的头发,却不愿另寻一家理一理。有时惦念起他来,想打个电话询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等到他店门重开了,看他蜡黄了脸打着精神又在理发了,才知道他生病住院了还未完全康复。
老街的“严麻子”也是常被我遗忘的一个人。
“严麻子”已七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每天在租来的阴暗逼仄的店铺里,替人补鞋子、修拉链、钉纽扣,很少有闲的时候。
“严麻子”满脸的麻子,大大小小连成了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张脸紫得有点发黑。粗糙的双手也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看上去像个粗人,其实他手里的活做得极细。用什么样的线,什么样的钉和皮子,都有讲究。有些本可淘汰的物件,经他修修补补后,一般都能容光焕发,让你觉得当初果真丢弃的话实在是一种浪费。
说也奇怪,大凡经他修理的东西,竟比原配的结实耐用。有谁掉了衣服上的纽扣,送他修时,并不抱什么希望能找到般配的,却常有意外的收获。他拨拉拨拉装满各式纽扣的纸盒,有时居然能找出一颗颜色、大小、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的来。配上后,再挑剔的眼光,一下子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绽。
找“严麻子”修补的人,很少有讨价还价的。因为他虽以此为营生,却是很讲信誉,收费自然公道,也因此招揽了不少的生意。常常见有生人沿着老街一路打听,慕名而来。
碰到皮鞋掉线了,拉链锁坏了,我是必定找他修理的。有时中午恰逢他就着冰冷的饭菜,艰难地吞咽着,心里甚是不忍打搅。但让他见着了,他却远远地招呼,并放下手里的饭碗,直等乐呵呵地把修理好的鞋呀什么的,递到我手上,让我试试合不合适,他才又心满意足地接着吃自己的午饭。
想起来自己曾有几次经过老街,既没有修补什么,自然也不曾留意“严麻子”那间店铺的门有没有开着。现在无由地念叨起他,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尽管生活中的一些人,我并不是那么熟识,但他们似乎对我却有所关注。买香烟了,进了路边的小商店,只需点一下头,店里的主妇便递过一包自己喜欢抽的品牌来;下面馆了,忙着的大妈老远地瞧见了,就已着手准备着我爱吃的佐料;挑着豆腐担沿路吆喝的大嫂,经常在我家的门口歇脚;收废品的大爷,进了我家门就会直奔废品堆放处……
其实,我们每个人在别人的眼里,大概也如刘二、“严麻子”、大爷、大妈一般,与他人的生活若即若离,时常也是被人忽视或遗忘的。不管你的身名多么显赫,也不论你的地位多么至尊,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可或缺地重要。他们是谁?我又是谁呢?有时还真说不清楚,或许大家只是彼此生命中匆匆的过客。
-全文完-
▷ 进入孤山听雨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