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片断　

丰收到暖炕的脚印就差两行了　

一颗汗水在皱纹的掌心旋舞　

她说，我借了蝴蝶的翅膀沸腾　

老麻雀嘀咕着　

驮了一辈子的太阳　

它怎么就不能给我一个笑容呢　

一滴血丝对着旱烟嚷嚷着　

“你不配给我幸福的权利”　

千层底下的泥土摩拳擦掌　

牛　扬起的尾巴　

实现了他　

从地狱到天堂的泅渡　

枯井　

不敢窥探你的秘密　绕着圈子　

至少我还不想过早知道　

千年的修行　掌心的痣　

三生石和孟婆汤　

妈妈说了　你是阴险肮脏的家伙　

可不　虚设的宁静里　装着　

乌鸦的怪叫　阴森的风　

孩子的哭闹和一只平绒的布鞋　

眼里　恐惧的一粒草籽发芽　

萤火虫儿熄灯前　

芙蓉花的影子找到我　

说　别怕　乖孩子　

榕树　

身子坍塌成一堆零碎的风景　

嵌在村口的位置　属于我的　

纯朴的乡韵　一条蛇游过的轨迹　

统统搭建成幸福的姿态　

向村庄的身体循序渐进　

原以为　绿色的忠诚　绿色的汗水　

就能守住今生的相遇　

不曾想

还是被秋蝉的尖叫　流放　

饥饿　

很多年了　习惯　

花的身子在牙齿上说话　疼痛　

偷听六姑婆的餄饠机让荞麦掩面而泣　

死去婆婆唠叨着　那儿的日子不怎么好　

缺吃少穿的　那好吧　

我就给你一些诗人的忧郁　

龙王的海水　浸水的麦子　

槐花的相思和一片年轻的苜蓿地　

为此　一个个面黄饥瘦的文字　

活活饿死　

油菜花　

花枝招展　挑逗着　

蜜蜂　蝴蝶　一些路过的飞虫　

色香　使群山　晕头转向　

若有所思　把季节拉长　

我索性　停滞不前　

在美丽中

醉　或者死　

戏台　

农人累了　脚扛在肩上　小憩　

７６年　一个黑灰的汉子　

粗麻井绳　捆成粽子　

在唾液　白眼　咒骂里　

头　埋进裤裆　背一千遍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你只敢小声为他申辩　

不就偷了一只母鸡　

还不会下蛋　

７７年　女知青　蹩脚乡音　

挂着一块牌子　上书“破鞋”　

定罪　乱搞男女关系　

你又小声申辩　

不就到村东头王二家借了小人书　

书中若隐若现的提及了爱情两个字　

还“爱”在书头　“情”在书尾　

三天后　她嫁了　李支书的傻愣儿子　

脖子上　铁丝痕伪装成项链　

７８年　农闲　秦腔团闪亮登场　

两个村妇争吼《三滴血》唱词　

高的把矮的家水缸砸了　

矮的把高的家案板掀了　

生产队长判　矮的唱　

土改时　分地主老财　她家只得　

一个吭哧吭哧快断气的风箱　

而高的　分得一红木炕柜　尽管　

她　所有家当也没能喂饱柜子　

颠覆不破的真理　

成分决定地位　越穷越光荣　

７９年　无力呼吸　

荒草把你藏到改革春风的后面　

二娃子向你扔砖头　你　不喊疼　

村妇向你倒垃圾　你　不嫌脏　

孩童在你身上大小便　你不恼　

流浪的猫狗　乞丐借宿　你收留　

老了　色褪了　身板也散了　

残留的爱拉不回历史的舞台　

９０年　我打探到　

你被儿子取谛　叫超市　

只可惜　没你人气旺　

眼睛　节哀　

脚步　顺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