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终于来了,老公加班,孩子在姥姥软硬兼施的攻心战中彻底投降,最后终于同意要睡在姥姥家,和妈妈小别一夜。吃过晚饭,我像逃出敌营的俘虏,趁女儿没来得及反口,欢欣雀跃地冲回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巢。
关好所有的门窗,拉上所有的窗帘,突然觉得天地一下子安静了,外面的世界在我眼前消失了。平日觉得狭小的蜗居,现在仿佛无边的大海,而渺小的自己,像一粒微尘在苍茫寂寥的海面上飘荡。洗掉脸上的淡妆,素面作在沙发上,心情像游荡在无风的湖心的小舟,悠悠远远的,寂寞就在不经意间铺天盖地的袭来了。就像被判无期的犯人突然重获自由,竟然忘记了如何行使自由的权利;或者一个穷光蛋意外中了百万大奖,却不知怎样去处理那笔飞来横财。如何对待来之不易的寂寞,我一时竟失去了主意。不想让每日喧闹浮躁、充满各种欲望的电视分享我的寂寞,我把遥控器顺手扔到了一边;不想打开电脑,就让生活在网络上的朋友们暂时看不到那个亦正亦谐、捉摸不定的孩儿妈妈吧。今天的寂寞是我自己的,我吝啬得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突然目光落在了片刻不离身的手机上,也许它会突然带来不速之客:对不起了朋友!我饱含歉意的按住了关机键、深情款款的和那个招手作别的卡通小人来了个飞吻。顺便溜达到不远的床头把座机插头拔了下来。现在,我心满意足地环视周围,仿佛坐稳了江山的君主,目光流露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霸气。
沏上一杯清香四溢的菊花茶,透过袅袅升起的茶烟,我的思绪也开始了飘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失去了寂寞的机会。虽然有时会大喊:我寂寞呀!但是往往只是一种瞬间的宣泄,喊完之后呢,就是随便窜至哪个朋友处,坐下来一边享受热情的款待、一边天南海北的胡侃;或者打开电视,端坐于前,随着虚假的情节人物而傻乎乎的沉浸其中,做一个看疯子演戏的傻子而自得其乐;或者飞身网上,幻化成自己想象得到和扮得到的各种形象,游戏其间,乐此不疲;再或者,还要揣上瘪瘪的荷包,胆怯地游走于琳琅满目的商场,过一过眼瘾,充当一把精神上的贵族。于是,曾经翻得起了毛边的书们,只好在暗无天日的书橱里独自饮泣,喃喃诉说着不公平的命运,靠想象过去常伴主人枕头边、饭桌旁甚至洗手间的荣宠来打发孤寂的日子。但是,它们的主人却再不能在寂寞的时候,静静的坐下来,一个人去整理散乱的思绪。为什么会这样呢?何以浮躁到坐不住,静不下?自己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轻轻巧巧的失去了一些东西,失去的是什么,却又一时说不清,或者不想说清。
突然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寂寞是什么?是孤独?是感伤?是落寞?抑或是沮丧?竟然说不清楚。只记起年少时那个因为多读了几本书就黛玉样的女孩子,曾经为了刻意制造寂寞而独自在细雨中漫步,在月夜的路上徘徊(当然不能离家、离人太远,否则会害怕的)。结果呢,前者换来的是感冒一星期,后者换来的是母亲的斥骂:女孩子大晚上不在家呆着,外边瞎溜达什么!寂寞就这样在尴尬中与我擦肩而过。工作了,系主任竟然上来就把我上学时最头疼的、自己还不甚清楚的理论课扔给了我!曾经在校园里对未来的种种美丽幻想就这样在紧张的备课中过早地夭折了。那时作为有志青年,脑子里想的只有:要把枯燥乏味,引人入睡的课先看透,再讲好,要对得起领导的信任,要对得起学生多少还带着点崇拜的目光。于是,只好在一个又一个或月明风轻、或细雨缠绵、或风雷怒吼的晚上,忍住寻找寂寞的强烈愿望,投身到知识的海洋,在里边奋力搏击。结婚了,女儿降生了,一件件人生中的大事接踵而来,虽不至于压得喘不过气,但是,把精力平均分来,自己能支配的时间就越发的少了。寂寞,就只好更加自觉地靠边站了。偶尔闲暇读到温庭筠笔下那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的娇嫩妇人,读到李清照“日晚倦梳头”的“双溪舴艋舟”也载不动的伤痛,不管她们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对于我,恐怕都是梦中才有的懒散场景。每天早晨都是在闹铃的催促下起床,千呼万唤的把大小姐闹醒,在她的牢骚声中伺候她更衣、沐浴(洗脸,这个现在已经不用我帮忙了),还要把她那头茂盛的长发三下五除二的整合好。在剩余时间,收拾房间、匆匆给自己梳洗打扮,短短几分钟,红的白的就被分配在脸上相应的位置。然后长舒一口气,快快乐乐的护送女儿去幼儿园,然后就上班了。想想,还是没有时间寂寞。
一直想得到的寂寞好像总是不能如愿,可是,我失去什么了么?没有,相反,我有爱我的父母、丈夫、女儿,关心我的同事、朋友,尊敬喜爱我的调皮的学生,现在又多了一群遍布各地,靠一根网线交流思想、探讨人生的网友。如果让我用这些换取寂寞,嘿嘿,哪怕瞬间的交换,我都不会愿意。也许在某些人的一生中,曾经的寂寞会使他的思想深沉,会帮助成就他的事业,会为他赢来财富。但是,做一个普通人,在偶尔的时候以坦然的心境去享受一下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寂寞,不刻意为之,不是很好么。
茶烟渐渐消散,眼神慢慢迷离,还没充分去享受寂寞,我的眼皮就提出了抗议。算了,还是养足精神,投身到明天的和生活的战斗更重要。寂寞,对不起了,我要去会周公了,也许可以和他谈谈寂寞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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