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月缺,圆圆缺缺,怜光阴易逝,惜岁月轮回,又是一轮月圆的日子,急切间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漫上了心头,思念的心情被西下的夕阳拉得好长、好远。思念在等待中疯长,故乡的情在等待中蔓延,于是思乡的愁绪也带来了梦幻的色彩。
其实我家乡离这里也不是很远,驾车只需要半天时间,爬上蜿蜒迤俪的山坡,当你站在丫口看到山寨全境时,你就知道造物主有多么神奇,山寨所有的景致尽收眼底。传说这里当年是一个高山湖泊,不知道什么时候湖里的水没有了,就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盆地,三面被苍翠馥郁的群山环抱,山峦挺拔巍峨,连绵起伏,淡淡烟霭中袅袅隐隐,充满诗意的柔情,像画家刻意用墨倾心所致。农房依山而建,错落有序,新旧搭配,呈螺旋式上升,千亩玉米在秋风里醉得低下了头,核桃在也经不住大地的诱惑,苹果在风里羞红了脸,小溪瘦了,梦圆了,故乡越发丰盈了,当炊烟从农家升起,那便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了。丫口是入村最低的地方,想必是湖泊溢水出来的地方。如今成了进村唯一的通道,记得以前是有几条道路的,自打村里的公路从这里进出后,其它的路也就荒芜了。我到这里已是掌灯时分了,山寨的灯亮了起来,这里没有大都市的万家灯火,也没有闪烁的霓虹灯更没有隆隆的马达声,一切都淹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驱车到了寨中窗外不断飘来孩童的嬉戏声,年轻人的猜拳声,老人们的祝福声。我知道中秋的序幕已拉开,车外不断飞进来各种猜测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这么多楞头小伙子,以前都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如今全在车前摇晃,磕头碰脑的尽是些昂然阔步满面春风的角色,脸上尽荡漾出节日的喜庆。这一里多的乡间小路我走了足足一小时,平时很通畅的道路一旦披上节日的盛装也显得拥挤。我知道年迈的姐姐定在门前翘望多时了,车还没停下来,家人就全部围了上来,来不及卸下行囊就被拖上了酒桌。声声祝福,溶进了浓浓的乡情,杯杯美酒,浇铸了点点真情,拉拉家常,嗅嗅乡土气息,喝碗大茶,我就像一个贪杯的酒鬼贪婪的吸吮着故乡的甜美,夜色在笑语中逐渐沉落,这里少了尘世中浮躁的浑浊和市井间浅薄的喧嚣,远离了虚伪无聊的计算利用和肮脏龌龊的掩饰欺骗,浮燥的心在不知不觉间被慢慢地抚平。
倦鸟终于归巢,然而巢中景物皆非,姐姐眼眸里已没有了往日的清澈,白发点缀着青丝,亦失去了昔日的豪迈,脸上写满了岁月的书签。侄子们亦是须发搬家连到了腮边,以不是昔日的童孩,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下一代,当叫我爷爷时,我知道岁月已刻上了额头。相聚后是狂欢,狂欢后我细细的品尝相聚的喜悦,我总试图努力去接近他们,他们却在退缩着,有意的躲避着。我回来了,给他们的喜悦很少,而百般的操作劳碌,仅为安抚一个游子的心,为的只让我重温昔日巢中那习习相关的手足之情。我想捕捉的只是现在,而他们则急于迎接未来,我在她们心里只是一个客人,物未变,情未变,只是时间迫使我们在改变。当年的我,从这里拍翅飞出,毫不眷恋,可她们哪里知道,最温暖,最值得留恋的地方还是与姐妹共处一室依偎在双亲的身边的日子。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不可追回的昨天,父母,哥、弟,还有性急的堂兄堂弟们都成了仙客,天国里是否也有中秋?你们是否也能欢聚一堂?在这空旷的庭院里就只剩我姐俩,是否还有羽化登仙的亲人?无语,心拧得出水,我知道她也思念先去的姐夫还有许多的亲人,而我呢?担心眼前的老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回乡唯一借口。奶奶,一声童声把我从无边的思绪里拉了回来,我们休息吧,弟弟,姐姐抱着孩子站起来,我到外边走走,还认识路吧,恩,走走就回来!
走出门来,漫无边际闲逛着,不觉来到童年我们嬉戏大石旁,不由童心再起,爬上了巨石,仰面躺下,尽情享受故乡秋风最纯真的抚摩,遥远的苍穹下一缕流云飘成了我的思念,点点滴滴的心事涌上心头,思念如茶,总不泛有淡淡的清苦;无数个渴望已久的痴想,犹如风中的烟云,现在一切都那么真切,城市的高楼里藏不住岁月的痕迹,它迟早会走向别处,而我抽屉里深藏着的那片落叶,载着故土的芬芳,有着岁月滑过的痕迹,它一直藏在我心灵的深处。故乡是这样和谐安宁,山与天交汇的地方还是那一条长长的弧线,可我就找不出童年的那轮月亮。是什么改变了,是我失落了什么,这些年来故乡的明月是否也被都市的气浪所吞没?这里是否还是一方静土,是否还保持着昔日的清晰,半山腰星罗密布若隐若现的铁塔,见证着家乡今昔的变迁,诉说着亘古不变的情怀,演绎着优美动人的传说。大石前的三棵老树只剩下两棵,我不仅想起少时玩伴们在这树上取喜鹊蛋的情景,喜鹊在远端的树枝上无奈的哀鸣着,我们仍然毫不留情地将喜鹊蛋吞进肚里,记得有一次,伙伴们为了挣吃喜鹊蛋,竟将长了毛的小喜鹊一起吞了下去,我是整整的反胃了几天。其实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人穷疯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都往下咽。却不知今日喜鹊安好否?我暗暗地为吉祥的鸟祈祷,幼时母亲告诉我,喜鹊叫必定有远客到,我们又叫它为报喜鸟。秋风拂过大石,丝丝凉意袭上心头,不觉已是深夜了。一道乌云飘过山丫口,犹如一个巨桥矗立在天地间,我不知相隔天地的人能否在桥上相聚于中秋,但我知道就在那个地方,村里的人欢天喜地的把许多人从那里迎接进来,也就在那里,许许多多的人悲悲切切的送走了亲人,有很多优秀的子女从那里出发就再也没有回来,也有很多出类拔萃的山村子弟从那里载誉归来,这条路连着天也连着山外的世界。
我的亲人又何尚不是一个个被我从这里送往天外的医院,然后就永远留在了山的那边,留给我的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深深的自责,多少次我想要是再努力一点,也许你们就不会倒在我的怀里,可毕竟我还是失败者,你们全部离我而去了。夜溅起了浓浓相思,我快步回到家里,没有去寝室而去了神堂,这里挂着我所有离去亲人的相片,他们在这里享受着家人的供奉,烟熏火燎后相片开始发黄,静静的看着你们,我不敢张口,怕记忆一旦决堤,会将我沉沉淹没,泪悄然的滑落。旧时,我走到那里母亲的心跳就跟到那里,如今母亲的心跳已化成这墙上发黄的照片,而我的心跳却永远撞击在这墙上,留在心底的是撕肝裂脾的血色记忆。父亲的威严,母亲的慈祥,姐夫的厚爱,弟弟的忠厚,侄婿的冒失,一切都刻进了心里,传说中的下辈子到底有没有?若有,我还会用这颗残缺的心把你们全部容纳。满屋的清油灯竟无法照亮这空屋满满的落寞,只有门外那条不知疲惫的小溪在轻轻抽泣,还有那不甘寂寞的秋风在不厌其烦地叹息。多少生离死别划过心头,多少辛酸荣辱袭上心尖,今夜我对着空屋,带着忧伤,描述这些年的生活,试图将它连到旧时的日子,那串充满挣扎的日子显得遥远而陌生,已至于怀疑自己置身于你们的世界里。我几乎恢复到当年的逍遥快活,可以将这几十年来的痛苦断然撕去而完全忘却。渴望今宵你们能走进我的梦魇,任灿烂的枫叶再涂抹无数次血红浓郁的相思颜色;任烈火炙烤着拳拳烈心煎熬出蛇啮一样的痛苦的痉挛;难遏制的滚滚泪滴,疯长成永不退色的深深思念和永难淡忘永久的回忆,充盈着难以割断的殷殷渴盼。抑或让我的灵魂从这里升腾,跨过生死桥,让孟婆碗中的忘情水洗尽结在我心上的尘埃,在三生石旁叨絮痛失亲人怅惘。激越的思念让我无法入眠,心被俗事缠绕,无法进入空灵,终不能请动清雅世界的亲人,落寞、失望袭上心头,真是“幽幽生死两茫茫,幽魂从不入梦来”。
鸡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我彻夜虔诚的梦幻终究破碎,是我的虔诚不真,还是我努力不够?终无法感动上苍恩赐与我团圆。我知道人生在世,无非是尽心吧了。对自己所爱的人尽心,对这块生生不息的土地尽心,对所有失去的亲人尽心,既然尽心了,也就无愧了。天不随人愿,愁也惘然,推开大门,抬眼望去,躲在云层后面的启明星分外耀眼,都市的夜生活使我迷失了多少个黎明,原来黎明是这样宁静淡定,恰是我神情向往的情愫。那点点滴滴的气韵依旧,明月在,彩霞在,那山,那水在,还有两棵树在,只是树上的鸟巢、鸟鸣都不在,曾经的我们也不在。你在变,我在变,都不是,变的是这世界,变的是脚下的路还有脚上的鞋。房屋翻新过,可并为占满我幼时坐过,站过,玩过的每一个角落,心纵能忆起旧事,却无法唤回已逝的亲人。我漫步无人的田径,凝视径外山峦,品味丰收的喜悦,仰望南回的大雁,开始念着山外的天,想着天外的事,眷着天外的人,敢问苍天,世间可有永驻的欢乐?可否有不散的宴席。我豁然觉醒,我仅仅是一个疲惫的远客,偶尔在此歇脚,明天我将重新负起行囊,再向寂寞的人生探索,这里的一切仅是驿站的甘露,瞬息即过。
我驱车来到山丫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聚散去留,何人不是客?带着这迟来的恍悟,我无心问故乡为何容颜已改,一切都有定数,在自生自落之间,自有一分圆融丰满的喜悦。常忆团聚的温馨,即便是离别也欢喜,故乡,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您儿女,你是我灵魂憩息的一隅净土,是我寂寞难耐时的思念和如诗如画的梦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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