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市场外的路侧,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或站,或蹲。她的身子颤微微,一动不动的是她面前的那两个瓶子。
瓶子是装农药的那种,深褐色的。里面装的是:稀释的硫酸水,供人清洁便池用的。这是她自己配制的,因为,瓶身是光光的,没有标签。
我隔几日去趟菜市,都要从她面前走过。而几乎每次,都见她如此这般。就那身子前的瓶子,都不见多一瓶或少一瓶。这就成了我脑中的一幅画面。
老妇人的“洁厕水”,一元一瓶。好卖吗?我不知道。一天就卖两瓶吗?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从没见有人买过。当然,我来往匆匆,就没有过探究的心思。
我是买的。自从见了这老妇人,我家的“洁厕水”就定点采购了。尽管,妻子说过几次,说那既无香气、又怕伤肤。但我固执己见。只因为,老妇人年龄似我母亲的缘故。我母亲有七个子女供养,是享福的。而这老妇人,自有她的苦衷。否则,那家人也不容她如此抛头露面呀!她自己也不会在这日晒雨淋的站马路呀!
几次想问问她,可还是没问出口。我有时真的责备自己:太自私。我大概属于那心灵的巨人、行动的侏儒。我做的就是买她的“洁厕水”。最磊落的一次,就是给她五元钱,没要她补回三元。
这天下午五点左右,我下班后,就去买她的“洁厕水”。这是我唯一的专程行为。因为,凌晨的那个梦,老妇人的画面在我梦里盘踞了很久。还好,她还在。
老妇人接过了钱,就捏着,急急忙忙地穿过了马路。
这一举动,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反正,我此时无事可做,就身不由己地跟了下去。一手握着一个瓶子,挺有派的。有些年青时打群架的味,我不由地窃笑着,那瓶子就握得紧了些。
老妇人在不远处的一所中学的门口停下了。她身子不动,脖子摇摆着,显然是在等待、寻找一个人。我在附近花坛的阶面上坐了下来,也耐心地等待着。
一支烟燃尽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这算哪门子事呀?纯粹是偷窥者的勾当。正想离去,老妇人等待的人出现了。我那卑鄙的心理,又被眼前的景象转移了。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他大概是老妇人的孙辈吧?他穿着统一的校服,留着贝克汉姆式的发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接过了钱,但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劈里叭拉说着什么。老妇人翻着衣袋底,表明了真的没钱了,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男孩子走了,丢下了一脸凄苦的老妇人。我跟了下去,跟他走进了一家网吧。我在门口,迟疑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我看见他正在玩着电子游戏。他玩得很投入,根本就不知我的存在。我的眼,真的一片缭乱,那缭乱的荧光屏,幻出这一老一少的脸庞……
也许,我手握两瓶子的举动,太不可思议。网吧的管理员就百倍警惕,上前来轻声问:有何事?这时,那男孩回头看我一眼。那一眼,怪怪的。我也觉得自己怪怪的,就对管理员说声:没事。
我走了出去。我觉得似乎胸中有股邪火,烧得浑身直冒泡。我举起那瓶子,狠狠地砸向围墙。“乒乓”,两声响,地上冒泡了。
这下,有事了。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下,我捡起了玻璃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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