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是老师的学生。长根也是老师的学生。凌云是尖子生，长根不是。

老师平常会叫学生帮忙做点事，比如拿作业，领卷子等，还有就是搬仪器，提水，扫办公室等。学生都愿意帮老师做事，被老师叫到了都喜滋滋的，恨不能再生出几只手来帮忙。老师觉得，让学生帮忙，有时也是一种亲近，也是一种教育。比如说有一次学校发卷子，老师自己就是有八只手也顾不过来，老师就叫凌云，凌云当即喊来一大帮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卷子分了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还坚决不让老师插半下手。还有一次学校停水，要到校外去提水，老师腿脚不便，就叫长根帮忙，长根二话没说，叫来几个同学，几分钟就提来十几桶水，让老师用得绰绰有余。

经常和学生打交道，老师渐渐地形成了某种习惯。老师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但不知不觉，有些习惯就形成了，改也改不掉。这好象是老师们的通病。

比如说叫学生拿作业，领卷子，抄成绩等，脱口而出的一定是凌云他们；而碰上提水，扫地这挡子事，则非叫长根他们不行。有一次老师记得很清楚，学校通知去教务处拿成绩，老师有事走不开，想让一个学生去拿过来，明明长根就在眼前，可老师想到的还是凌云。老师说，长根你去把凌云找来，我找他有事。连老师自己也说不清楚，去教务处拿成绩，为什么不叫长根，一定要叫凌云。还有一次上实验课，由于实验仪器很多很重，老师一个人根本拿不过来，就想叫长根帮忙，可找来找去，就是没看到长根，最后只好叫别班的学生帮忙。别班的老师说，你班的凌云不是在那边吗。老师说，这样的事，还是不叫他的好。其实老师压根没想过叫凌云。

让尖子生做诸如扫地抹桌子之类灰头土脸的事，好象老师的心里都有一点恻隐；而让长根这样的学生去做，则好象没有什么愧疚。在大多数老师看来，这一切都是那样天经地义。

之后又有一次，老师买了一车煤球，司机包下，老师自己也帮着下。司机看老师腿脚不便，说老师你不用动手，我一个人就行了。老师说那我找两个学生来帮忙吧。一回头却只看到凌云，想喊，想了一下却又没有喊。司机说，那边不是有个学生吗，老师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那是读书的人，不是搬煤球的料。恰好这时凌云也看到了老师，他没有走过来，却一溜烟跑到教室去了。然后长根就领着一帮人下来，热火朝天地帮老师搬起了煤球。老师问，凌云呢，长根说，他让我们来，他说他自己要做作业。老师说，哦。

很多年后，凌云进了市政府，长根在社会上混了一阵，自己买了车，跑起了出租。

之后老师进城办事，常常有免费车坐。当然，都是坐长根的。长根说，如果没有老师的教育，哪里会有我长根的今天，老师的恩情我真是一辈子忘不了。老师走路不便，我帮这点忙算什么。

老师就常常笑，然后总是会想起另一个学生凌云。老师在很多场合，都要说起凌云。听说凌云快当副市长了。老师其实很少看到凌云。即使看到，也最多只看到凌云坐在乌黑锃亮的车里，从老师身边呼啸而过。

老师望着远去的烟尘，说，嘿，你们不知道吧，那车里坐的人，就是我的学生凌云，那小子据说马上要当副市长了。听过的人都忍不住啧啧赞叹，说当老师当到你这份上，真是了不起啊。

于是老师的脸上就漾满了幸福和荣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