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是棵树，只有燕子知道。

那天，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站在紧挨的对面阳台内，对燕子说：你不是想要巢吗？我是棵树，你去衔泥在我身上筑巢吧。

他白嫩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有些红晕，整个人也局促不安，说完便不敢正视燕子的大眼。

燕子呆楞了，随后收起每时每刻冷冷的眼神，呵呵一笑：臭何欢，你真会开玩笑。

接着便急忙转身回到了里屋。像在掩饰某种心虚，又像是某种情愫不想让人知道。身后，爬山虎繁密的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没看见，也知道那叶儿舞得正欢。

何欢没有进屋，他爬到阳台上坐下。看着对面燕子家阳台上那双红皮鞋，那是燕子的。是他载着她骑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到市集买的。八年来，燕子的衣服、裤子、书、笔……好多好多东西都是他的自行车驮回来的。

太阳快下山了，燕子家阳台铁栏上一片墨绿。燕子喜欢浓郁的绿，她说那是希望的颜色。所以何欢经常穿绿色的体恤，虽然一副书生气的他穿着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何欢看到燕子出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瓶子，她把它放在阳台的一角。哦，瞬间，瓶子里竟闪闪发光，五颜六色起来。燕子说：何欢树，我用满瓶的阳光欢迎你……

外婆又在念叨了：燕子啊，你妈还没寄钱回来，你这油啊盐啊都没有了。你去你爸那儿拿点钱嘛。

这句话每到月底外婆都会念无数次。高三了，学习任务重了。妈妈说过一定要考上“国重”的，要不燕子的学习生涯就要被画上句号了。每天都在书山题海中挥汗如雨，竟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妈妈这段日子音信了无。

放下书本，跑到阳台上。她看到何欢正站在对面。阳台上摆满了小瓶子。阳光下，所有的瓶子里都闪闪发光，五颜六色，像梦似幻。燕子跌到冰窖的心有了几许温热。

“何欢树同志，送我去我爸那儿！”

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手习惯性地搂着他的腰。

习习微风中，燕子哭着笑了。自从爸妈离婚后，寄居到外婆家，比她大两岁的何欢就一直照顾她。舅舅舅妈让她受委屈了，她就在他身上撒气；考试成绩好了，兴致来了又总是捉弄他。可是他却从来不生气，不责怪她。还总说：从第一眼看到你那满是愁怨的大眼，我就发誓一定要照顾你！不管你要不要！

看着何欢的背脊，燕子心中的一池春水荡起了涟漪。

“咯咯”

“你又傻笑什么？”

“何欢哥，你给了我另一种幸福！”

“什么？”

“没，没，没什么……”

“臭丫头！别只顾着傻笑，抱稳了，小心摔死你！”

“你就摔死我吧！”

“怎么了？”

“我不想去我爸那儿拿钱了。上次我去，爸连门都不要我进，他说他有他的苦衷。钱还是从门缝里塞出来给我的。那个女人抢走了我的爸爸！”

他停下了车，回过头来看着燕子挂满泪痕的脸。他的家庭很美满，爸妈结婚18年了还相敬如宾。可是她的爸妈就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10多年的夫妻感情便毁于一旦！八年来，燕子一直住在外婆家。爸爸和妈妈都相继结婚，也相继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捧起她的脸，擦着她眼角的泪。

“来，我背你去！让你爸知道，你会有人照顾、保护的！”

“我好重，你背不动的。”

“我是树，我是你的树。我的肩是你的港湾。我背得动的！”

看着他消瘦的双肩，燕子不忍心让他受累。

她把自己挂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细语

“我们一起走吧！”

他握起她的手。哦，燕子从没想到人的手是暖的，连指尖都是暖的。她的手从来都好冰，就像她满是愁怨的眼，总是冷冷的看着所有人，所有事。除了何欢，除了何欢说他是她的树！

他拉着她的手，要她走在前面。

他说：燕子，你走累了，可以随时回来，我是你的树，等你筑巢！

那是个没有阳光的日子，但燕子也看到了那绚丽的光，是希望，是何欢树上浓郁的绿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