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
雨下了一夜。仿佛许多年前藏在枕下的野菊花,细琐的响,把夜沉成最深的红尘。
“如果有人问及,你只说,那人是风,散了”。读到这一句,除了雨水,此刻无它。
雨水轻易把一切事物推向时间深处。青苔暗长,木器褪色。摁亮一枚灯火,夜色下的雨声到底是愁人的。秋天被很稠的长出来,有人在远方。
雨不再有停止的需要。现在,它使万物没有时间。史前的人们在日光浓郁的午后发现了一株麦,它从一具死尸上长出来。从此,人类开始有了第一个村落,那些沁人的麦香被风一阵一阵吹斜,从几万年外刮到今天。下雨的时候,他们在墙上画出他们无法言说的美好。
最初的雨水不曾被丢失。我们在洞穴中看见它们依然那样洁净的流淌,它们落在木叶上,打动我们。仿佛那些远古的人们还在某一个不远的村落里筑火而坐。
雨水把白天变得更加柔软,使人们变得喜欢独处。雨水一道一道像倒长的兰草,把我们彼此之间隔开,所有的人都将拥有一出自已的红尘。寂静,轻愁而温存。这是一页淡蓝色的书稿,你将静静的次第流转。
雨天。这可以是某一首小诗最静简而深长的一个开始,下一个转折的句子因此而变得意味深长。如果有人在世间的另一端看你,那么你可以分开一片雨水,它们之间会有一条捷径让你毫无困难的穿插一些年月。
相信某些事物的芳香是隐藏在一个雨天的,比如一枚被点燃了的柱香。它在雨声中更接近它的本源,它的缓缓升起的轻烟与窗外的雨水四目相遇,使人想起某个四月之尾,蝴蝶在花影里安静的扇动。风拂过花丛,有很轻的芳香。
素贞捏造了一个雨天,许仙因此凭着一柄雨伞会到了她,西湖一帘烟雨,她正白衣飘飘,身后无空无一人。有词的宋朝也许并不远,一到雨天,它们即在窗下。素贞唤他:相公。
打伞出去,光影开始变得似是而非。仿佛是躲在荷下吐气的鱼,有着许多明亮的记忆,心怀温柔。荷在雨中一朵一朵展开,独自看着。
雨水打落了许多东西。包括一些优柔的月份,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它们被淡淡的扫来,某个钟声传来的傍晚,仿佛花影下那些遥远的故事,被染上了胭脂的颜色。而雨水改变了它们,使它们变得惆怅,但因此多了一种醉人的气质。
于是,我可以在雨天相信那些遥远写诗的年代里,有人相亲相爱。她用指沾水在桌上写下一行诗,他斜过来笑看,案上有酒半杯,春天就在门外。
雨还在下,昨日开的花大抵已被打落。这是秋天写出的一个伤感的句子,我愿意被它薄薄的盖着。
今夜,还将有雨。那些清凉的寂静。
《叠袖而眠》
我以为我是收到过某些信件的。在光线飘摇的秋天午后,它通过某种非物理性上的途径到达。也许曾在某个芳香的小镇上停滞不前,但最后还是躺在了我的木案上,尽管看上去它已这么老。
我在午睡的时候,也许曾从一粒露水上预见过它的内容。醒来后,我不再记得它的内容。也许是一些毫不相的句子,但是它们都似染了胭脂的颜色,被水洗出淡淡的粉色。像死于古书上所说的某支独舞的绢婵,有着不可名状的艳寂。
或者它们是事关一些故事的,只不过总是被潦草的转折,像无穷无尽的走廊。藏有不属于任何人的忧愁,仿佛春天的时候,某支小令中的团扇落在花影下,被风缓缓吹拂。想起来的时候,它们那样陈旧的被书写出来。
墨水是浅淡的,这是符合它的颜色。或者还应当是类似于忽明忽暗的黄昏的颜色,对的,我想,事实上它是那样的。当布谷鸟又开始发出缓慢而曲折的叫声时,我被书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日光把玻璃窗照得格外温存。
这一切,自已都无法相信。所以是没有告知与人的必要。这些梦境本来就是模棱两可的,也许有些只是被我避重就轻的加上去罢了。比如我曾穿过一片连绵不绝的老房子,它们有着那样相似的门扉以极花格窗子。时间永远是黄昏时分,但是我无法提取出一段事关蝴蝶越过花丛的事件。
这些都是不要紧的。其实我只是喜欢这样做梦的光阴,它仿佛有淡淡芳香。是的,我相信它是有的。因为我也许曾做过这样的情节:雨天的莲花一朵一朵单单的开放,在我的池塘里仿佛诗中说起过的那样昏睡。
午睡时的梦与暗夜不同。它是可以被潜意识随意改动的,这个请相信我,它的确已被我不知多少次成功的改变过了。就在昨日,我就曾在梦里成功的开出一间客栈,在光影斑驳的午后,我从柜台后一勺一勺的舀出愁人的酒水来。
说明这个,是为了要你相信。如果在某片梦境中,我曾邀你一起穿过这个渐冷的秋天,抵达那个被时光掩蔽的春天,请你要不容置疑的跟随我。那里万枚花朵正在一一醒转。
我还要说明的是,这些事实上只是一些梦话而已。对不起,这并不是我当初的意思。但是,叙述的过程中我被这些话句本身所打动。于是就开始变得有些任性,我以为或者相信这样的时候,某些美好的时辰正在慢慢靠近。这太像一场依依醉去的花事了。
但是,有一点是真的。我的确梦见自已坐着火车去到一个陌生的村庄,车窗外有很大的油菜花地,虽然它们是黑白的,但我仍然一眼就知晓,这是我熟悉的春天。途中一个人假寐,小酌。然后看到那个村庄被斜阳寥寥地照了一半,像用铅笔画上去那样凋零。我不知道我要去见谁?
说起这一切时,我希望语气是冷静而低调的。这样也许你会更容易相信,我曾在某一刻收到过这样一封信:五月的光线在一页纸上被风吹来吹去。世界变得飘渺,像一枚微笑不语的月亮。
此刻,你其实并不在写信的年代。而人们仿佛多年以前就开始等待这些泛黄的信件,当它们被一支笔似是而非的写出来时,很多人开始年近花甲,老眼昏花。这就像新石器时代,人们开始把玉石当作神赐的力量那样蓄满了浪漫的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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