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感觉，阿夏知道小小应该是恋爱了。

大学四年，阿夏和小小一直睡上下铺，阿夏几乎把小小当成了亲妹妹。小小也把阿夏看成亲姐姐一样。班里哪个不羡慕她们姐妹俩呢？

妹妹的心思做姐姐的焉能不知？

一个周末，教室里只有阿夏和小小，阿夏在看书，小小也在看书。不过小小那眼睛呆呆的，书始终没有翻动一页。

阿夏实在不忍心，便走过去，坐在小小的面前：“说吧，是谁把我快乐的小天使，变成这模样了？他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脸腾地红了。她正想抵赖，阿夏轻轻地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不用再否认了，我的小小。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一切。说吧，他叫什么名字？或许姐姐还能帮你出出主意什么的。”

面对一脸真诚的阿夏，小小还隐瞒什么呢？再说，阿夏也一直是她最信任最亲密的朋友啊。

小小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说：“只准你知道哦。其实就是你说的那个‘乡巴佬’，二班的班长，上次跟你去市里参加演讲比赛的那个。你知道他叫阿南。其实他不是乡巴佬。他真的很好。”

小小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

但在阿夏听来，却仿佛字字都是炸雷，都是尖刀，一声声刺进她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他？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狂喊。

小小还在梦呓似的呢喃：“上次你演讲回来说跟了一个乡巴佬去，我就很奇怪。一个乡巴佬怎么会当上班长，还去演讲呢？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他坚韧，善良，多愁善感，体贴人，很有才华却从不表露什么······他虽然是乡下人，但是他真的很优秀！真的！”

小小，她真的很懂他！

小小丝毫没有发觉阿夏情绪的变化，央求着说：“夏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本来我今天约了他的，可他却说有事，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夏姐，你看我能成吗？夏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可怜的小小！她哪里知道，每到星期六，那个倔强的男孩，都要谋生去了。

阿夏看着小小，看着她红红的脸，心里成了一团乱麻。

也许，小小是适合他的。小小是本市人，正好可以帮助他的贫穷；小小是活泼的，正好可以弥补他的深沉。

去吧，阿南！这样想着，阿夏的心里一阵绞痛。

两年来，从阿夏和阿南的目光第一次相遇，她就有一种慌慌的感觉。但生性内向而自卑的她却从来不敢确信，也从来不敢表白什么。她相信缘分，她把爱字深深地埋在心底，她相信有一天他会向她走来。但是直到快毕业了，他还是那样专心地钻研着他的学业，匆忙地奔波着他的生计，使阿夏一次次怀疑自己是否在自作多情。虽然爱永远没有错，但如果不能确定，她宁愿一辈子不说出来。她害怕伤害。

这一点上，她真的比不上小小。这也许是乡下人与城里人的区别吧。

小小认真地问：“夏姐，你看我应该怎样开始呢？”

阿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背单词似的说：“明天星期天，你乘公交车，到城南下车，过桥后往右拐二百米左右，你会看到一家瓷砖厂。你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你的爱情就会出现。你可不要嫌他乡巴佬哟。”

阿夏仿佛又看见那个倔强的男孩子，正挥汗如雨地搬着一箱箱沉重的瓷砖······这声乡巴佬，其实包含了阿夏多少的情意啊。小小她会明白么？

小小高兴地跳起来：“真的吗？真的会有这么浪漫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阿夏淡淡地说：“有一次偶然碰上的。”

其实，阿夏不止一次设想过那个浪漫的过程，但每一次都让自卑停住了脚步。爱一个人，不是要拥有他，而是要让他幸福。让小小去吧，小小一定会带给他幸福的。

阿夏转过脸去。她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不久以后的一天，小小偷偷地塞给阿夏一幅画，说是阿南送的，让姐姐也分享分享。说这话时，小小一脸的幸福。

打开画时，阿夏的心再一次疼痛起来。因为映入她眼帘的正是那幅她看他画了很多次的《背影》。她以前一直以为是画她的。也暗暗猜测着他会送给她。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在自作多情了。

小小非常小心地收着画，突然说：“夏姐，你看阿南画的是不是我？我怎么越看越像你呢？”

仿佛在滴血的伤口再捅一刀，阿夏强忍住泪，说：“傻瓜，送给你的，当然是画你了。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

小小这才又孩子一样笑了。她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阿夏却不想再听关于他们的任何故事。

后来，他们就毕业了。莘莘学子，各奔东西。不久阿夏结婚了。结婚后的阿夏渐渐和小小失去了联系。但她知道，小小和阿南一毕业就分手了。阿南下了海，小小到国外去了。只有阿夏常常在落日余晖的时刻，怀想起那段难忘的日子来。

多年之后的一次同学聚会，阿夏竟意外地见到了阿南。阿南这时已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们两个仿佛有过约定，不约而同地走在后边。

阿南忽然掏出一个纸卷，说：“阿夏，我们现在都不是孩子了，但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他打开纸卷，竟然是那幅《背影》，“你当年真的一点也没看出画的是你吗？”

他继续说：“那一个星期天，我在瓷砖厂干活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女孩叫我的名字，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你来了。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在那里。然而出来看却不是你。我这幅画，也是故意让小小带给你看的，你们是好朋友，我相信她一定给你看过了。可是你什么反应也没有。我一直以为你那时是最关心我的，是最了解我的。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会发生一些什么的······阿夏，你说我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遥远，仿若来自梦中。

阿夏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天空。阿南茫然地也跟着看远处的天空。那里没有什么往事的痕迹，只有一轮似血的夕阳正慢慢地落下山去。

阿南没有看见，两行清澈的泪，正无声地滑过阿夏苍白面美丽的脸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