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斜倚窗台，盯着天际一钩冷冷的月芽从西边走到东边。

鱼儿说，有空吗，出来可以吗，我们去江边坐坐好吗。鱼儿她们有漫长的暑假，暑假又有一次历时一星期的免费旅游。她游之前，曾跟我说过，她们将去桂林玩。我说，天太热了，这么毒的太阳，皮肤会禁受不起。其实，我是希望鱼儿不要出去。

鱼儿还是去了，她说她二十三日出发，月底就可以回来了，月底呵，月底我就回来。她在电话那头一再强调。我没心没肺地点点头，我何必去化那么大的心思记它，我已经懒得做很多事了，比如记得某一位朋友的生日，比如某个特别的日子，又比如鱼儿出行和旅游归来的日子。我只要鱼儿回来后打我电话就行。在她出去旅游的日子，我或者会偶尔地想想她，或者会想起给她发发短信，或者会踱到我们经常去乘凉的江边。但我肯定不会很认真地发她短信，说一些祝她旅途愉快，保重身体诸如此类的话。我发觉很多时候，我都处于一种倦怠的状态，懒得说话，懒得看书，懒得想想心事。

鱼儿不在了，我连屋外也不想出去。我只是一遍遍地倚着栏杆，看风吹，看星落。“寂寞时，连说话的人也没有。”鱼儿曾经不止一次这样感叹过。我想怎么会没有呢？手机里储存着那么多那么多的好友，qq上也列队排着那么多好友，你随便一按键盘，就会接通四面八方的联系，寂寞怎么会那样铺天盖地？

鱼儿终于回来了，她一回来就打我电了，这多少让我有点感动。我说，好，可以，我出来了，立即马上，五分钟以后到。

江风轻拂，江波轻澜。我突然觉得外面的夜晚好！月亮真好！我和鱼儿静静地躺在藤椅上，这是我们惯常占用的两条躺椅，老地方，老位子。我们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望着眼前的溪山月色，相视一笑。

“旅游真好！离开家真好！离家出走真好！”鱼儿到底憋不住，还是先开了口。我不知道鱼儿为何说后面一句话。旅游是好的，可是离开家有什么好？难道鱼儿不知道家是飞鸟的窝？

和鱼儿认识是前几年笔会上的事。当时，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但彼此却从没联系过。看到鱼儿的文字时，眼前会现出那张水葱般的脸。和鱼儿开始玩是半年前的事，那次，我们一块冒着烈日走马崇仁古镇，在一条条弄巷抛下一番唏嘘，留下一串脚印以后。她说，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感觉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朋友。她有时想打我的电话，按下几个熟稔的数字后，却又会骤然地放弃。我想怎么会如此相似呢。明明地，我也有过类似的动作，类似的念想。

但我们在一起时，总是静坐的时候较多，说话的时候较少。即便说话，也只是些工作心情之类的东西。鱼儿不想说的，我不想询问，不想探究，不想知道。我不愿怀想的往事，鱼儿也肯定不问不闻。鱼儿想说的时候，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讲，我会是一个很专注很合格的倾听者。我郁闷的时候，也可以尽情地发泄，可以高芬贝，可以大嗓门，或者可以蛮横的呵问鱼儿：“怎么可以那样？怎么会那么倒霉？”仿佛鱼儿就是让我烦闷的主儿，而鱼儿总会微笑着忍受我毫无理由的呵斥。

鱼儿现在不太敢打我电话。我说我太疏太浅，我得学很多东西，我手头的时间太少太少，转眼间又匆匆大半年过去了，我说我马上老了。我说“老”的时候，背脊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鱼儿固执地以为，她打我电，约我出去走走坐坐是浪费我的时间，是打扰我做事情。其实，是我一时头脑发热说的混帐话。从早到晚的时间都被我一小时一小时坐着挥霍了，又怎么会在乎鱼儿想跟我约约的时间。

或许，她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或许，她只是需要我用心聆听；或许，她真的有很大的心事，不然怎么想要离家出走。谁知道呢？鱼儿寂寞时，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到，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

其实，我很希望那支《当我孤单我会想起谁》的旋律响起。这是我钟爱的一支歌，手机，小灵通，宅电，只要是鱼儿的电话寻我，我都设置成了期待的那只曲子。

鱼儿，以你的冰雪聪明，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