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过

窗外的雪很大。

他一个人坐在火车中望着窗外还在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纯然的白不夹杂任何的杂质。

他突然有一种要哭的感觉。

前方，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他将要在那里孤独的生活。

忘记以前的一切。

他是应该忘记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关于她的事情。

是怎样认识的都有些淡忘了。似乎是上了中学，便就坐到了一起了吧。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会很文静地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那一片枫树林。会像蝴蝶一样，散开了长发，在细雨中奔跑。湿湿的长发滴着水珠，然后回过头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会在课堂上安静地抄着笔记。翻过一页又一页娟秀的字。

她有清甜的声音。只是说很少的话。

她有纤细的手指。有柔顺的长发。有经常很湿润的眼睛。

有两颗可爱的老虎牙。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生。

但她只和他说最多的话。

他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和其他男生说话？他们都是很优秀很英俊呢。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不屑地回答：我不喜欢他们自以为是的神情。

她说，你让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看窗外时那种淡淡的忧伤，虽然你极力地掩饰。

她说：我喜欢安静。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他仰起头倚在座位上。

她的声音在火车的轰隆声中得到重生。

我妈是个妓女，我爸是个酒鬼。他们没有人会管我的。

我爸说我不是他的女儿。便是连我妈都不知道哪个男人是我爸。

所以我爸不喜欢我。

每一次他喝醉了酒，都会把我绑起来，扒光我的衣服，用皮带抽我。

他骂我，你个臭b*子！

他会一直把我打到流出鲜血为止。

当他清醒的时候，还会看到我被绑着倦在地上。

他会哭着摸摸我的头。什么话也不说。

那一天，他们逃课去爬山。

她从不让他帮助。

结果，她还是从很高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他慌忙跑下去，看到她坐在那里揉着脚。身上划破了很多地方。

她看着惊慌失措的他，委屈的笑了笑。

“我试了很多次，我真的站不起来了。”

他走过去扶她，不小心掀开了她手臂上的衣服。他看到了她衣服下的伤疤。

有很多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她慌忙放下衣服。“我的身体是丑陋的。”

他抱住她。你知道么？你让我感觉到了心疼。

他们没有再去爬山。就在山脚下一直聊到天黑。

他就一直抱着她。她在他的怀里一直地哭……

天亮的时候，他把她背了回去。

在他的背上，她安静的谁着。长长的头发飘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

很痒。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地了解我。包括我自己。

但是遇见了你，让我感觉到了安全。

有人说，每一个人都需要天使守护的。那么，我可以做你的守护天使吗？

她看着他，眼睛渐渐溢出泪水。她犹豫地低下头。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很干脆。

可是我真的想要好好地爱护你的……

时间哗啦哗啦地就过去了。

他已经有了爱他的女朋友。可她仍旧只和他说最多的话。只对他一个人微笑。两个人还是坐在一起整天说着闹着。仍会逃课去那个山脚，仍旧会有亲密的拥抱牵手。

只是不是恋人。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似乎有好久没有再见到她了。他不安地望着身边的空座。

书还在。上面依稀留着她的香气。

原来，他是那么地思念她。那种焦急像玫瑰一样在他的身体里绽放，漫无边际地蔓延……

他到处找她，可是哪里都找不到。

后来，他去了她的家。在卫生间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她全身赤luo地被绑在浴池中。里面的水冰凉，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她的伤口开始溃烂。他心疼地抚摩着她泡得发白的身体，没有说一句话。

她笑着看着他，脸色很苍白，像洗旧了的牛仔裤。

她说，我饿极了。我已经有三天没有吃到东西了。很饿的时候，就喝浴池里的水。

我泡了三天。

我爸第一次把我绑起来，不再管我了。

说完，她昏过去。很安全地倒在他的怀里。

她一直高烧。烧了很多天。

后来才知道，她的爸爸喝过酒后，在外面发生了车祸。死掉了。

据说他死得很惨。面部狰狞可怕。

我说呢。爸爸怎么会不理我了呢。

不过以后，真的不会再有人理我了

她终于习惯了一个人回家。像她爸爸一样喝很多的酒。然后大口大口地吸烟。

她终于习惯了一个人在寂寞的夜里，抱着枕头睡。

终于习惯了不挨爸爸的皮带。身上的伤疤一层又一层地脱落，然后留下烟头烫伤的痕迹。

我是应该学会坚强的。我不可以哭。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我了，我也一样要抬起头生活。

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逃避寂寞。因为你会感觉到更寂寞。

她终于习惯了寂寞，习惯了不露声色地行走……

他去找她。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她漠然地笑着，熟练地掏出烟来抽。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是肮脏的。是会让你恶心的。

然后她将烟头摁在她的手臂上。烟火在悄无声息中熄灭。

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看着她，很气愤到给了她一掌。

她的嘴角渗出血来。在他的心中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紧紧地抱住她。

她消失了。一下子从他的生活中蒸发。

过了很久，她打来电话，告诉他，她在南方。

我得了肝癌。晚期。

我就知道。我就像蝴蝶一样注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太久。

蝴蝶的翅膀伤残了，也就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很高兴能够遇见你。

是你让我有了安全的感觉。

我可以再见你一面么？

两个人一起开口。然后一起沉默下去。

电话的两端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和轻缓的心跳。

她回到他在的那个城市。他们一起又去了那个山脚。

你知道吗？第一次遇见你大概就喜欢上了你。

虽然我们都很平凡。但是两个平凡的人平凡地生活，那么两个人就不再平凡了。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吗？

他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抱着她。

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的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如果连你都不理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然后她就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他。

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看着她的身体。残破的身体终于失去了往日的颜色。

他落下了她永远看不见的泪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