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属于刚步入青春的一代,而我也绝不承认已然老朽,但对他们之所赏,却未必能理解或喜欢。譬如唱歌,我更喜欢“清风牵衣袖”,而他们却沉醉于周杰伦。前两年,美少女组合she很走红,女儿老在家哼哼,是什么歌我无法弄清,却仿佛中有一句词记得挺牢_“一些人,见(错)过以后就不再……”
的确很诗意的话,容易让人联想子在川上: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两千多年就这么过去了,即或是伟大如孔丘,也只有思想莽若昆仑,而躯体形象,却任由人在纸上揣摸形绘、臆想添删。人生百年,几多风云际会,几多惺惺相惜,来来去去之后,却又似落花流水,无可奈何的居多。
今年有缘,“五一”“十一”分别见着了两个悬想如渴、却十多年未晤的朋友。一者,王桂岩先生;二者,彭文杰先生。我与二位先生都是至少二十年的交情,相识之际,青春年少,均因文字结缘。那时都还落拓,常常聚首,三两杯薄酒,四五行诗文,八九分情怀,唏嘘有泪,情约富贵后。桂岩先生年长一些,当时在小城的某家工厂烧锅炉,人忒实,文章写得好。文杰先生是大学新科,才情高标,文胆如炽,有横扫一切的神采。无奈人生多磨,桂岩先生在婚姻问题上曲折波澜,文杰兄在仕途上寂寞蹬蹭,但不幸或者有幸的是都有不甘平淡的志向。
命运之神也许总垂青于孜孜以求的人。九十年代中期,先是桂岩先生因月老系绳,结缡深圳,一步便跨到了中国经济文化的最前沿。又因特长,被新华社深圳分社相中,有幸成为《一代风流》杂志主编;而后是文杰兄鱼跃龙门,被《常德日报》聘用,后来又北漂进京,折转长沙,终成星城媒体广告业内新宠。二人皆有车有房,鲜衣美食,相对我们蜗居者来说,可以用成功二字作结。但十多年来打拼奋斗,流多少汗流多少泪,我虽没经历,但也体谅得到。
锦衣未着之前,他们可能极少回津,即或回来,也如四郎探母,晓行夜宿,悄然来去,没有掠动过我。只是偶尔旧友相聚,觉座中少人,怀念他们时,才织补消息,窥出个大略情形来;即或梦中相见,也只隐在心中,不与人道。
就在以为一别无再时,却又听到故人的声音。“五一”节时,半夜时分手机响,陌生的号码,慌慌的接,喂一声,便知是谁了。急急打车到夜市城,桂岩先生已久侯,握手寒暄,激情流于庸常,但感觉依旧,睽别如昨。十月四日,又有陌生的电话呼我,一看中间区号是“0731”,估计是文杰兄,甫接,果真不谬。
与老友相聚,不问荣衰。然酒不能免,牌总得玩,未能脱俗,略有些累。程序虽然无法出新,但心里还是欣然,知道我的那份思念与悬想终究有了落处和回应__在朋友的心中,也还挂着我这样一个人。
见面当然谈文,闻听二位先生的教诲之后,乘着酒意,我私下问“目前还写吗?”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回答几乎相同__文字或者文学太虚,而生存艰难,人太忙,闲情逸志便少了些。这使我过去的疑惑得到了证实,文化事业与文学的确是两张皮哦!物质与精神互相折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文学大匠们放下了笔,或许是时势所导,或许是他们本有大智慧;而旁门左道的人还在往文学的门墙里窥,希望在里面翻捡出什么,却终究贫而无用。真理无爽,只能说明我辈愚痴。
写不写文字,无关对错,也无损友情,何况他们皆是胸有成竹者。十年一晤,以事实作辩,终胜于百年读书啊!
聚,终究是短暂。两位先生走后,没来由我想起清初流行的一首打油诗:
圣朝特旨试贤良,一队夷齐下首阳。
家里安排新雀帽,胸中打点旧文章。
当时自愧食周粟,今日翻思吃国粮。
非是一朝思改节,西山薇蕨已吃光。
诗是讽刺变节者、假忠臣、伪道学的,联想目下,野菜都已贴上商标入了真空袋上了超市货架,的确西山的薇蕨已经食光了啊!我宛尔。
2007-10-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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