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追风逐月榆荫一弘

发表于-2007年10月08日 凌晨3:01评论-0条

十一

翌日,天放大晴,李清打电话约我去照相,她在电话那端兴奋而动情地嚷道,这么好的阳光,这么好的雪,你在办公室能呆得住吗?而彼时,我正与办公室的们男女在单位院子里打雪仗。久抑于刻板、秩序的工作环境里,此时释放出的青春活力像孩子般撒野着。我放下电话,便飞快地下了楼。此时心如鼓满风的帆,我就像个帆板运动健儿,只想去她欢乐的海洋里冲浪,不管浪头有多高,飓风有多猛,我只想搏击!

李清早就在“布衣坊”门前等我了。见我来了,问一声不影响你工作吧?我说,没事,办公室的人都在打雪仗呢。她笑了。一起去照相的还有一班穿得五颜六色的徒弟,她们相互修整衣着打扮,好像一群演员即将登台表演似的。李清则一件红色滑雪衫,细长脖子上围了一条白色沙巾,看似随意,其实也是冲着这雪景来的。我说,李清,你知道吗?你的穿着像一首歌。她说是嘛,什么歌?我说《冬天里的一把火》。她嫣然一笑,说不愧是作家,想象力就是丰富。又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到河边去照吧?

她所说的河,是川水河。南边的川水和北边的谷水汇聚在一起,而后穿过县城,日夜不息地向东流去,这个县城的名字——川谷,由此而来。

世界,被厚重的雪包裹了,趁太阳还没来得及打开“包裹”前,谁不想留下一张青春靓丽的照片,以体现我们对纯洁,美好的向往?叽叽喳喳一群女人小鸟一样兴奋地朝河边飞去,平日里抓惯了布料,剪子,针线的手,此时抓起路边的一把把雪,扔着,扬撒着,一团团雪球飞落在身上,树枝上,扬起一团雪雾,撒落一片笑声。

也就在她们呼三喝四中,我知道了周文华感兴趣的那个漂亮徒弟叫小华。这和周文华的乳名一样,我觉得有趣。如果周文华再会提及她,我就要调侃他,说不定你们是表姊妹呢,还能乱来?正胡思乱想间,肩膀被李清拱了一下,她说,也不知你想啥看啥,有人跟你打招呼都不知道。我问谁呀?她说走过去了,你回头看看。我回过头去,这一看,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穿着桔黄色滑雪衫的,边走边朝我这边瞧。是她,虽然距离二、三十米远,可那丰韵的身子,一头卷发,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浙江佬”陈菊!

我奇怪她到城南来干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碰见了,真是活见鬼!李清问是谁?我如实说是我公司路边开烟酒店的,我没必要对她隐瞒。可是对陈菊呢?今天的一切如何来解释?若她把所遇见的告诉红红……我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所有的兴致一下子没有了,所有的激情倏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与不安。却又不能表露得太明显,李清就在身边,对徒弟们嚷道,慢一点,跑那么快做什么……

阳光下,宽阔的河床白得凄清,白得惨淡。雪似松软的鹅毛,把平日里被搅得一片混乱的河滩铺得平平展展,洁白的世界里瞬间有了五颜六色的身影,追逐,嘻闹,叫骂,女人的天性展现在雪地上又是一个个无序的脚印……

别闹了,开始照相了!李清快活地吆喝着。

这一喝,也把我唤醒了。是的,照相!事情已然发生,想也没用,不如把那不愉快的事抛向脑后,否则,引起李清的疑心,坏了大家的兴致,事情反而会更糟。我运足底气,长长而坚定地呼出一气,仿佛这样就能把心中的晦气排个一干二净似的。然后,大吼一声,提议“布衣坊”的全体同志们先来合影一张。

女人们快活地响应着,不一会儿,她们以李清为中心,摆好姿势,我按下快门。而后两人或三人合影,她们要拉李清一起照,李清有求必应,与徒弟们合了个遍,欢喜与满足写在每个人脸上。

在李清单独留影时,我特意选了几个景点,有悠悠流水旁配合着远处孔桥远景;有雪压树枝边映衬远山白茫茫如舞蛇形……李清摆出各种姿势,却终脱不了矜持神情,不似昨夜那么活泼天真。

李清说,我帮你照几张吧?我说“老头子”就免了吧。她笑着“去去去”地舞着手说,老头子更要照相,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哟!引得女人们哈哈大笑。说实话,世界上真正欣赏并懂得幽默的女人不多,李清就是这不多的一个。

照了几张后,不知谁突发奇想,来了个馊主意,要我和李清合张影,并很快得到大家起哄似的赞同。有个小徒弟甚至过来把我往李清身边推,李清也被人推着走向我时,两腮一片姻红。待我们靠拢后,我身边的小徒弟对拿相机的姑娘小华嚷道,快照呀,抢拍呀!小华说,你傻呀,你那样推着他叫我怎么照嘛,照出来,人家还以为你是他的女朋友呢!

嘻嘻,哈哈,周围笑倒一片。小徒弟登时红了脸,忙收回手,向一边闪去。我和李清也乐了,而就在我们咧嘴笑的霎那,眼前有光飞快地闪了一下。就这样,我们靠在一起的所有表情,所有内容,在这个阳光灿烂的雪地里定格了……

十二

雪姑娘带给人们的欢乐总是短暂的,南方的暖湿气候养不了一场雪。雪姑娘洁白的肌肤分外妖娆了没几天,太阳便黑了脸,阳光倾泻如一束束烧红的针,扎得雪姑娘泪水涟涟。那“泪”从屋檐上“叭嗒、叭嗒”地往下掉,世界便又恢复了它本来面貌。

一天都不见陈菊,她丈夫告诉我陈菊进货去了,到哪进货,何时回来,他没说,我也不好细问,与他不是很熟。这可苦了自己,红红捎话来要我晚上去一趟医院。这要在从前,心急切得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现在两腿却似灌了铅沉重。事情都凑到一起来了,且快得让人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我不知道是该面对还是逃避?不搞清楚陈菊到底对红红说了些什么,我就没办法做出相应的对策。可她今天偏偏就不在!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知道我会来问,所以故意躲着我,否则,事情哪有这么巧,都集中在今天这个时间点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谁也不用去找,红红那里也不用去,干脆投入李清的怀抱好了,反正李清也喜欢我,需要我。自与她交往以来,月夜下的倾吐,共鸣;雪夜小屋里的长谈直至昨日阳光下快乐的合影,都是那么生动有趣。有理性的光泽,也有情感的喷发。那忘情跳抓雪花的动作,那纯真灿烂的笑容,像慢镜头一样抒情,恨不得想冲上去把她揽过来一阵长拥狂吻,一阵亢奋撕扯,而后作痛快、奇妙的呻吟……这种情感最终抑制了,但感觉与红红在北风呼啸的那晚狂吻一样,令我爱潮汹涌!

那么现在是进还是退呢?在医院门前,我恍如置身于十字路口彷徨着,毕竟娇情妩媚,柔态万方的红红也是我不忍舍弃的。虽相处短暂,心却早已沉浸在她女人味十足的水里,任爱的暖流漫过全身。这样洗濯过的身子,不是有了“防腐拒变”的功能吗?,在李清面前,不是还没有越过雷池一步吗?那么我怕什么,犹豫什么呢?仿佛听到我的心声似的,红红出现在门前,一声轻唤而后一句嗔怪,说我来了还不赶紧进去,害得她一家人久等。见我一脸惊异,忙宽慰我别紧张,是她姐和姐夫。我心一紧,看来情形不妙,今晚挨一阵声讨是难免的了。我不安地对红红说,我俩的事自己解决就是了,叫那么多人来做什么?红红不解地一句,你在说什么呀!边说边急急地往前走。不一会儿,便站在五号病房门口看我走过来,一边笑盈盈地朝里面通报说,来了。

惨白的灯光下,我跟她姐和她姐夫点头招呼后,忙转向床上靠着的她妈妈询问,好多了吧?她妈妈颈部还裹着一圈绷纱,脸上有了血色,一双慈祥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微微点头。红红对她姐说我真可爱,来了还不敢进来。她姐夫说,都一样,我第一次到你家见你姐也胆怯得很。她姐则笑着揭露说,你面皮八尺厚,还会胆怯!红红开心地笑了。我瞟了她一眼,瘦了,感觉圆脸小了一圈。

温温的气氛在病房里逐渐漫开了,我心也开始放松,先前想象的那种群情激愤,同声讨伐的场面并未发生。大家只是闲聊,在闲聊中探询我家情况,工作情况。她姐夫则就一些日常生活的兴趣爱好,人际交往等方面与我寻求共同话题,其实也在揣摩我的品行和文化素质。红红后来告诉我她姐夫是一家化工厂办公室主任,她姐和他在一个单位。

我不知道陈菊到底告没告诉红红在城南遇见我和李清的事,从眼前情形看,他们对我倒更像是一场见面,一次考察。出了病房,红红对我说了今晚叫我来的目的。原来她和她姐在闲聊中聊到我,她姐要为妹妹把关,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于是要红红约我来见个面。这样看来,她对我和李清的事是一无所知了,她和陈菊也未碰过面。我暗自庆幸,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但这种释然只是暂时的,暗礁尚存,必须及时排除,否则千夫所指的场面迟早会出现。

红红不知我想什么,还以为我的紧张是见了她家人所至,甚至担心我会不会怪她,然后不安起来。我把她拥入怀中,安慰说,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感激还来不赢呢!这说明你是真心想同我在一起,否则的话,你会那样做吗?我抱紧她,她在我怀中挣扎了一下娇声道,你要闷死我呀!我松开一些,问她,这是否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她没说话,而是用下巴在我肩上点了一下。这就好,当爱情充满甜蜜温馨的时候,渴望的就是长相厮守,而非总是脱结,时冷时热的环境下,人是容易生病的。

十三

周文华儿子满月的酒办得很隆重,请了十多桌。欧阳也来了,我们自然坐一起。周文华来敬酒时,问我怎么不邀李清一起来?他说他去拿裤子时,跟李清说了请酒的事,届时让我请她一起来。怎么?你们……见他满是疑惑的样子,我说我不知道啊,你又没跟我说过,我怎好带她来?欧阳也怪他没做周到,小周拍了一下脑门说,我以为天天在一起的人,你肯定会带她来的,还用说?唉!欧阳说了声,罚酒!小周也爽快说,该罚,该罚!于是接过欧阳递过来的满盅酒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后,我们同忙于送客的周文华招呼了声便撤了,不胜酒力的欧阳已是满脸通红。我请他去喝茶,他说他下午要上课。我说今天不是礼拜六么上什么课?他说他带的是初中毕业班,没办法。他舌头打结,把“法”念成“花”。这个样子还怎么上课,别误人子弟。他又说,没办“花”。我笑了,还是来送送你吧?他说没事,自己就跳上一辆蹬士走了。

我一时无处可去,便去找红红,不知她在家还是在医院,先到她家看看吧,好久没去了。自第一次上她家碰了一鼻子灰后,事情发展到现在与红红如胶似漆,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变化之快。过程虽短暂,心路却漫长。这其间陈菊的作用功不可没,同时也差点“坏”在她手里,尽管在医院是虚惊一场,但我还是不敢松懈。待陈菊进货一回来,我就找到她,将精心打造好的一套说词在买烟闲聊中自然流露,让她明白那天我是真的没注意到她,而不是故意不理她。她说她那天去城南收货款,所以遇见了我。我说那天我也是去做条裤子,听说她们的手艺不错。谁知,她们嚷着要去照相,又知道我照相的技术好,便央求我一起去河边照了。我若看见你,一定会请你一起去照的,多好的雪景!可惜呀……陈菊咧开嘴乐了,没事的,你客气了,你即使邀我我也没空。接着我转变话题,把红红她姐“考察”我的事向她“汇报”了,并担心她姐同不同意我跟红红谈。陈菊安抚我说,没事的,如果会有事,我好人做到底,帮忙帮到家,她姐的工作我来做,这样你总放心吧?

我自然放心,而我更放心的是那件令我不安的城南一遇的事,彻底化为乌有了,男人的处心积虑,有几个女人能轻易觉察?

而有一点是要牢牢把握的,这就是以后不能与李清过往甚密了,否则再让陈菊遇上就解释不清。现在必须紧急刹车,让友情回到正常的行驶道上去,而把心思调整到红红身边来,与之好好相处,此外,没别的选择。两支笔都合我意,都好用,可我只能用一支,欧阳的笔的故事,真他妈的经典!

到了红红家,正好碰上她要出门去医院,我便陪她一起走。路上问及她姐对我的看法,红红说她姐没意见,只要她愿意。至于还说了什么,红红不肯告诉我。问紧了,红红便笑着说,她能说什么,总之说你还好呗,你呀,就是要人家说你好,像小孩似的。我呵呵地傻笑着,高兴之下,在路边店里又买了些老年补品,来到医院。她姐过意不去说,要那么破费干嘛!她妈妈也摇摇手。我说没什么,应该的,希望伯母早日康复。她妈妈便竖起大姆指上下摆动,她的嗓子还发不出声,我知道她这是在夸我呢,她姐开心地笑了。红红则斜了我一眼,浓浓的爱意尽在那一瞥一睨中。出来时,红红一句行啊,马屁拍得不错哟?我说,什么拍马屁,以后她就是咱妈了。红红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说,脸皮厚,就开始叫妈了……

十四

事已至此,我俨然成了她家一员,只要有时间,就往红红家里钻,有时骑车带她去医院送饭,有时帮她买米,买蜂窝煤,做些男人干的力气活。其间也买些鸡鸭鱼肉,改善伙食。她的弟妹正发育长身体,红红为了省钱,尽买些青菜、萝卜之类,提醒我,日子长着呢,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我则满不在乎,都是小钱,用不穷的。而其实我的工资用得也差不多了。好在手上还有几单旅差费尚未报销,七七八八算起来也有五十来块,对付下半月没问题。单身汉就这点好,一人吃饱全家饱。

这天上班拿旅差单找胡主任签字时,胡主任突然问我愿不愿意来经理部工作?原来,公司准备成立个“林业供销经理部”,走多种经营的路子。木材市场放开了,传统单一的统购统销模式打破了,公司面临经营危机。于是决定把新落成的公司办公楼底下大厅改作商业用途,经营烟酒、五交金电等日常用品。经营形式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公司准备派胡主任来筹备,这以后,胡主任自然升为胡经理了。因而,胡主任首先把我考虑进来,说年轻人应该出来锻炼锻炼,大锅饭,铁饭碗,看这形势是吃不了多久的,晚出来,不如早出来,学会做生意,比拿几个死工资强。

经他这样一鼓动,我心不禁摇荡起来。从事商业,对我来说是个陌生领域,也是挑战自我,检验自我能力的机会。但也不无忧虑,商场如战场,市场变幻莫测,万一经营亏了呢?我还能回公司去吗?我对胡主任说,容我考虑考虑吧。

胡主任象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呷了口茶说,其实你留在公司也没啥意思,公司人才济济,啥时候会用上你?这话听得我针扎般痛楚。但转念一想,又何尝不是实话?参加工作七八年了,还不是小混混一个,尽干些技术含量低的事,我的一技之长写作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公司毕竞不是文化部门。但我还是想考虑清楚,更想把这事跟红红说说,这关系到我们未来生活的事,听听她的意见没什么不好。

红红的妈妈终于出院了,这天晚上七时左右,我来到红红家,正赶上她们在吃饭。她妈妈问我吃了没有?声音嘶哑,但毕竟能发声了。出院了就好,红红再也不用医院、家里两头跑,她可以安心工作也可安心和我在一起了,我为她高兴也为她轻松。我问红红,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她说只想好好睡一觉。我说还要多吃点,这些日子把你磨得人都变形了。她摸摸脸颊说,不会吧?而后跑进房间,我猜是照镜子去了。不一会儿,她出来说,尽瞎说,我都看不出来。

饭后,我们漫步在街边合欢树的树影里,红红了无牵掛,此时显得活泼多了。一会儿跳起脚来抓一下枯黄树叶,一会儿单脚在石板上跳起“房”来。这样一路快活着,不知不觉来到河岸边。

长长的沿河路,每隔百米远,建有一个民族特色的八角亭,方便了市民休闲,也方便了恋爱中的男女。我们挑了个没人的亭子,下临月下灰蒙蒙的河,坐下了。我适时地把“经理部”的事端出来商量。红红说,我觉得吧,不稳定。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要是连工资都赚不到,你们公司会管你吗?尽管答案明摆着,但她的话还是让我心里“格噔”了一下。如果说胡主任的一席话,让我心似涨满风的帆,那么红红只这么轻轻一吹,这个“帆”就像泡塑一样倒了。我不知道胡主任的信心从何而来?经理部的风险他不是不知道,可就是僻而不谈,我不禁要怀疑他鼓噪我的动机了。

红红靠在我肩头,眼望河对岸忽明忽暗的灯火说,我也不知这么想对不对,关健是你自己拿主意……闻着她身上“雅霜”的芳香,我忽儿心猿意马了。我说,算了,不去想它了,让经理部见鬼去吧!在这月朦胧,鸟朦胧的情境里,我们只谈爱情。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俩人,我没脸没皮地问,当地球上只有我们两人时,我们首先要做什么?她以为我在考她脑筋急转弯,想了半天,而后问我,你说呢?我坏坏地一笑,托起她的脸。她本能地用手抵了一下,企图转过脸去,怎奈我如饥似渴的激情从心底里迸将出来,由不得她躲藏……

十五

我这样频繁地与红红在一起,居然引起她姐的不安。倒不是她反对,相反乐见我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只是我常到她家去,没订婚也没结婚,已有人说闲话,传到她耳朵里她觉得不是滋味。想当初她姐夫追她时,像个地下工作者,两人接触都是偷偷进行的。直到托了媒登门说亲,两家大人没意见了,这才由地下转至地面。现在年轻人有别于他们那个时代,思想开放得很,也复杂得多,她很为红红担心。因而,她认为有必要双方家长见个面,说个日子把婚事订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这本是件好事,可我听了吓一跳,觉得是不是快了点?她姐说,迟早的事,快到哪里去,再说,你也不小了吧?红红说,姐,你怎么能这样问呢?她姐说,我说的是实话,也是为你们好。又笑问我,你不会见怪吧?我想,我怎么会怪她呢?只是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订婚是结婚的前奏,意味着从此两人就拴在一起了,以后脚下唯一通途便是步入婚姻的殿堂,快乐的单身汉生活从此宣告结束。留恋?惶恐?却也无可奈何!人生本来就如此,没有谁会去逾越。

那么,目前摆在我面前,有两种选择。要么订婚,要么少到她家去,她姐的意思我懂。可不去她家,我同红红见个面就不方便了。那时,不象今天,又是手机,又是电脑,几乎没有离别的痛苦,也没有相逢的喜悦。电话倒一直有,都是公家的,电话打过去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帮你叫,所以,诸多不便。看来这婚是一定要订了,也是到了同父母说的时候了。

但为避免出现上回打工妹尴尬事件,我有必要对红红先亮亮底牌。工资收入大家都清楚,关健是我没积蓄,虽然订婚要不了多少钱,无非是双方父母见个面,摆几桌酒,请些亲戚来见证一下。然后便是送年送节,一次都不能含糊。我要红红明白的是,订婚后,送多少不要去在乎,重要的是感情,这是我们结合的基础。否则,再有钱的婚姻也维持不了多久。

好在红红也理解,她说她若看重钱,早嫁出去了。她在乎的是人,是我对她好不好。她说,在她眼里,十万元是钱,一元钱也是钱;十万元是活命,一元钱也要活命,性质是一样的,只是数量差别。

想不到一个初中生对钱的认识有这么独到的见解,我还有什么说的?我只有惭愧,并下决心从现在开始存钱。这么好的人嫁给我,我不能让她受丁点委屈,否则,我还是男人?

我把红红的好,对父母说了,他们也为红红的通情达理所感动,要我星期六带她来见见。我告诉红红时,她既欢喜又紧张。说我家是干部家庭,她家是普通老百姓,担心我家人会不会轻视她。其实我家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没什么了不起,再大的干部也要同老百姓打交道。在我的印象中,我上面三个哥的婚姻,父母也没干涉过,自己喜欢就行了,结婚到现在,也没见对哪个媳妇看轻或看重,好象都一样。

这番宽心话,不知消除了红红的顾虑没有,她到了我家还是放不开。吃饭时,我父母特意坐在她身边,不住地为她夹些鸡呀鱼呀,堆满了她的碗,一边笑眯眯地说,莫拘礼多吃菜。父亲担心弄的菜不对她口味,时常问她味道还好吧?喜不喜欢吃?……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低头垂眼哪里敢看,点点地挑着饭菜到嘴里而后轻轻嚅动双唇咀嚼,而两腮的绯红自打进门时起就没消退过。

饭后,大家围坐在客厅就我们订婚的事议论开了。大嫂们七嘴八舌都说她们没订过婚,了不起就是父母来见个面,吃顿饭,不久就结婚了事,感觉很吃亏似的。丈夫们则都不支声,夹胡子的,看电视的,读报的,对女人们的埋怨最多付之一笑。我妈不高兴了,说都别吵了,我们不作兴那套,有感情就直接结婚,没感情订多少次婚都没用。说完转向红红并握住她的手,笑容满面,亲切和蔼地说,莫见怪呀,红红,我们家就这样。看看哪天有空,约好你娘,我们大人来见个面怎么样?

……

出来时,红红对着夜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怯怯地问怎么了?她挽着我的手臂说,我在你家可紧张坏了……我笑了,说,你感觉出来了吧,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哟?她摇摇我的手臂,而后小鸟依人地靠在我身上。我想知道她对订婚怎么看。她说,你们家既然不作兴,我还能说什么,无所谓。不过这事你还得同我姐去解释,我也会好好同姐说的,你放心。

行至我公司宿舍区,她忽然提出要到我的房间去看看。我玩笑道,是考察我们将来的爱之巢吧?昏暗中,她使劲掐了一下我的手臂。我笑呵呵地把她领上楼,进了房间。近三十平米的空间摆着一张床,一对木沙发和一张书桌一个书柜。桌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书,床上被子也没折,床单皱巴巴的。很乱是吧?我有点不好意思。她抿嘴一笑,很快进入了主妇的角色,帮我整理起来。弯腰时,那被牛仔裤紧绷的厚实而玲珑的臀部凸显在我眼前。也许是在家喝了酒的缘故,我忽然有了一种难耐的躁动,这躁动在酒精的作用下,迅速点燃。我从后面抱住她,她一惊,想要掰开我紧箍的手,我感觉到她纤细的手绵软无力。我掰转她的身子,像久旱逢甘霖,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住了她胭红的下唇,时轻时重地吮吸着。她瘫软地坐下床去,我顺势把她倒在床上。晕眩中,我的手蛇一样穿过她的衣服,在她滑腻的肌肤上游弋着。一会儿平川,一会儿山峰,携着神经细胞,拖着感觉系统,一寸一寸地探测着“土地”的肥沃与贫瘠。耳旁奏响的是,风雨雷电交织的交响曲,美妙而动听。我得寸进尺,恣意挥洒,企图继续向下探去时,她的手突然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仿佛在说,不能进去,那是生命的禁区!

十六

在爱的路上,我们就这样携手并肩一路走来,那年冬天所有的风呵雨呵雪呵月呵阳光呵,倾刻间都变得那么美好,直觉时光如飞,岁月如歌。待小年一过,一九九一年的步伐就临近了。岁月的鼓槌在追着你的脚后跟敲击,由不得你停留或顿足回首,你只能向前。

周文华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写单位年终总结。其实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老婆要做一身套装,说是过年穿。上次李清做的裤子,不仅周文华穿得满意,他老婆也大加赞赏,于是认准李清的手艺,今天要我带他们去量体裁衣。我让周文华自己去,又不是不认得。可他说什么也要我陪他一起去,好像我去了,就能保证他什么。

这一搅和使得我的“总结”无心写下去,忽然想到起,自雪后照像到现在,有好长时间没去找李清了,不知她对我怎么看。我奇怪她也没来找我,好像知道我跟红红在一起不便打扰似的。也许命中注定我们只能做朋友,成为红颜知己。那明月姣姣下的长谈,那初雪骤降的前夜,那河边阳光下快乐的合影,连同我所有的情感,喷薄而出也好,涓涓细流也罢,随着我与红红终日的耳鬓厮磨,都变得远去了,成为记忆,成为友谊之树常青常绿的肥沃土壤。如今,那块“土壤”也该去施点肥,浇点水吧?否则,叶黄枝瘦,也是我不愿见的。

哟嗬,稀客稀客,我们的大“作家”来了!李清一见我就这么嚷道。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挖苦,反正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见我后面还有周文华夫妇,马上恢复常态,对周文华说了声你好。周文华也没个正经相,学日本人腔调说,我的,很好。你的,好吗?引得李清和徒弟们发笑。他老婆温怒了他一眼说,神气活现个啥,小孩子似的。周文华嘿嘿地干笑着,趁老婆和李清商量布料、式样的间隙,他的眼珠子便在漂亮徒弟小华身上滚来滚去。此时的小华用手蒙着嘴,笑从指缝里漏出来,笑眼不住地瞟向旁边的小徒弟。小徒弟脸红得像猴屁股,终于忍不住了,用手上的布料“呼”地朝小华挥去。就是她推着我与李清合影不撒手惹得众人欢笑,如今事过境迁,照相情节还在这群徒弟中演绎着,或许她们还加进了不少佐料,使得情节更生动有趣了吧?

周文华不明就里,以为是他的日本腔使然,又来了一句,你们的,干什么的?而徒弟们这回没有谁去笑,因为李清严厉的目光扫在小华和小徒弟身上。周文华老婆也发话了,叫他不要嘻皮笑脸的,过来帮她参谋一下做什么颜色的套装好看……

我忽然想看看那些照片,应该早洗出来了吧?待周文华夫妇走后,我问李清。李清说,洗出来了,你又不来拿。她缝着手中的裤边,一边问我这么久在忙些什么?她把“什么”二字拖得又长又重,令我揣摩里面的潜台词。我谎称到外地出差,至于出什么差,到哪儿出差,她没问,我也没说。她埋头于手中的活,我也不管她心里想些什么,尽量让自己憨态起来。耳听机声、裁剪声此起彼伏;眼看一块布料在她的比比画画之下,随着剪刀“咔嚓、咔嚓”的移动,一条裤子便有了雏形。那娴熟的技艺,令我赞叹;那专注的神情,叫我想起工作着即是美丽着的深刻含义。而工作中表露出的果敢与智慧,形成了她特有的气质与魅力,令我欣赏又让我着迷,这些李清浑然不觉……

晚上,她让我看了照片,除了几张不知是暴光还是没洗好外,大部分还是有模有样的。而我与她那张“合影”就令人忍俊不禁,连两边徒弟一边闪的背影都在里面。相片上,我们各自扭过头朝一边笑,神情自然,好象在同边上的人谈笑风生,只有抢拍才有这种效果。我想拿一张去留作纪念,李清说,留它做什么?撕了去!说着就动手要撕。我心一沉,一把夺了过来说,你这是干什么!她说,干什么干什么,你又不在乎我!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我一时无言以对,诺大的“布衣坊”沉闷下来。我眼看照片,眼前却一片模糊。她默默地收拾桌上的照片,忽儿问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见我没支声,又说,如果有了,可以理解,并祝贺你,真的。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只管大胆告诉我就是了,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对吗?

嘴上虽这么说,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而男女间要保持纯友情关系真的好难。现在该来的终于来了,我是如实告诉她呢,还是继续隐瞒?告诉她嘛,她那怪怪的酸酸的语气,不由得我怀疑她的承受力,尽管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好象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而不告诉她,继续欺骗她,又于心何忍?我犹豫着,茫然着。

“说啊,是不是已经有了?没关系的……”

语气并非咄咄逼人而是循循善诱。我的心在渐渐松动,然后慢慢瓦解。亲切的氛围,好象用不着我说出来,只要点头就是了,至于结果是暴风骤雨还是风平浪静,谁知道?我没有点头,我说了,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套事后连自己都感到惊奇的话语。

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说我不在乎你,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你是不是怪我这段时间没来?下午我已经告诉你,我出差了。公司要成立个新机构,我到外地调查取经,你信不信,我不强求。至于你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可以告诉你,有;也可以告诉你,没有。有,那就是你;没有,也是你。因为你不信任我,你没把我当朋友看。如果是这样,我再坐在这里就没意义了,那么,就再见吧!

说完,起身就要开门出去。

身后传来一句,你还真生气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

我说,你当然可以随便问了,可我不能随便听呀?

对不起,行么?

她走过来,用手推了推我的肩,一副羞愧自责,惹人怜爱的神情。我心一软,不禁叹了口气,为她,更为自己的懦弱。可她以为我是受委曲了,顺势往我怀里一倒,好象这样就能抚平我心中的皱褶,又好象蓄谋已久却又在情理之中。我不知所措,大脑晕晕乎乎的,她身上的一股棉布和纤维混合的气味提醒我,与李清的朋友关系瞬间转换了,我想,我要完蛋了!(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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