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丽清楚的记得14岁的大年除夕夜,她红着眼圈看着一家人。
那天,父亲显得特别苍老,对儿子说:“家里实在太穷了,只能让一个人读书。将来你日子过好了,一定不能忘记你的妹妹。”她从此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涯,尽管成绩还是全年纪的前三名。望着家徒四壁,她无言,躲在妈妈的怀里哭。
她先是在县里里打工,在旅馆里当服务员。这最多只能养活自己,根本不能体恤家里。当她看见父亲去卖血,这是今年的第六次了。对于农村,卖血可能是最快、最直接的赚钱方法,为凑足哥哥的读大学的学费,父亲明显老了,憔悴了很多。她哭了,终于经不起一个“阿姨”借机怂恿,去“做”了一次。她瞒着家里人豁出去了,也许是前世的债,今世要还,身体是父母给的,就用身体去偿还欠他们的债吧!
她还记得卖身的第一次是和一个40岁左右的矿老板。她是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带着赴死的决心去的,当时,只是紧闭着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个木偶,任人摆布的木偶,而矿老板显得那么的迫不及待,几乎没有铺垫,就那么直接想要了她。她毫无心理准备也无相应的冲动,只是老老实实的一声不吭任其所为。经过短暂的抚摸,他变得凶猛、亢奋,撇开她的双腿,劈山蹈海般一路蛮进……
她顿时感到身体被撕裂,她紧紧的咬住枕巾的一角,强忍着。
她流血了,心也是。心跟着她的身体一起痛。事后她得到了2000元。那年她还不满十六岁。
二
不久她含着泪离开了县城,去自治州首府所在地,找到一份国营企业的售货员的工作。工资很少,但她知足了,想安静过此一生,可偏偏遇见志华。
他们在图书观认识的,因为都是常客,开始搭几句话,后来慢慢熟识起来。一个爱看期刊杂志,一个看专业书。看完书之后,漫无目的在石铺的小径散步。月明星稀,志华大胆地抓住丽的手,她努力挣脱,结果只弄出四根手指,还有一根只好由他牵着,晃着。
她喜欢志华那双美丽的眼神,尽管里面有无限的忧伤和阴郁。志华是一名学生,由于家境窘迫,很多时候都是丽帮他。他觉得好难受,到是丽一直开心着。那天,志华告诉丽:你等我,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待你。丽被这个男生的话打动了,她知道他是真诚的,丽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这样的大学生,跟自己说这些话,丽真的哭了。
她总是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工资里挤出一些来硬塞给志华,开始他没有接受,可丽坚持着,他就接受了,何况志华太需要这些钱了,他要买书,查资料,他穿的太寒酸,需要买一件像样的衣服。那天,他们一起写的小说发表在了杂志上,这是他们第一笔收入,他们俩高兴极了,志华问她小说总是安排以喜剧为结局,她说就象我们感情,虽然有挫折,但结局一定美满。他们租一个小单间,把那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每天总是在他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就给他准备好了早餐,然后离开才去上班。他的衣服总是被丽拿去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屋后是一座山,春风和煦,山花满山遍野的开放,志华和丽喜欢极了,他把丽紧紧的搂在怀里,发誓:他以后会好好爱她,将来找一个好的工作,让丽不再受苦,他要丽过最好的生活。丽笑了,她不管将来会怎么样,只要身边有志华,她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最幸福的。
大四马上要过了,志华想读研究生,丽很高兴了,多么希望志华一直读下去,那么丽也会永远这么快乐下去,那么他的人生就真的没有遗憾了。他的学业是优秀的,老师对他欣赏有加。可是志华最后摇摇头说,这不可能实现的,他没有钱,也只能想想了。丽看着志华的神情,心疼极了。她不想志华有任何的不开心,她要努力去实现志华的梦想。
夜深了,她辗转无法安睡,她想到她的“第一次”,本来她早已忘记了,可是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她暗暗下定决心:不让志华有任何的不开心,她要努力去实现志华的梦想。
三
第二天的黄昏,从窗外看天空是灰色的,像一块又旧又脏的破抹布,只是让夜总会点缀地流光溢彩。
丽来到当地最繁华的夜总会当“服务员”。她很少让人碰自己的身子。也因为如此,丽仿佛就格外的受欢迎,很多客人来了就点名让她作陪,而且给的小费也出奇的高。男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越是得不到的,越稀罕。
那天,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来夜总会来玩,老板娘赶忙领了十几个女孩任客人挑选,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没有选中满意的“小姐”,却看上坐在收银台的丽。丽穿了一身嫩黄色的套裙,脸上很矜持。
丽也注意到这个男人,一米八的个,虎背熊腰。那神情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自信心空前膨胀,位高权重的主。
眼睛问:“小姐那里人啊?”
“湖南的。”丽答道。“
眼镜从丽套装的领口处瞥见深深的乳沟,ru*房高耸。那男人手一揽,在她身上发扬男人的一贯作风,得寸进尺并进一步胆大妄为。将手伸进她内衣里,丽赶紧阻止他的用心良苦。眼镜索性把她拦腰抱在他大腿上,试图尽情享受她的肉体。当那个男人把手探进她大腿内侧时,她猛然跃起,说:“先生,是不行的。”
那眼镜笑了笑,说:“你是要钱吗?要多少?”
她胀红着脸说:“我不干那事。”
眼镜感到非常有意思,说:“一千块干不干。”
丽冲着一笑,说:“我帮你喊别人好吗?”
眼镜收敛了笑容,好奇的问:“你是[ch*]女?”
她摇了摇头。
眼镜从皮包里扔出一叠钞票,说:“行吗?”
眼镜见丽没有再吭声,便把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身体,抚摩她,嘴里轻轻地“咬”她的鼻子——那个小巧的、漂亮的鼻子。丽缩成一团,象一只惊颤的小刺猬。眼镜象扒玉米一般,一层层把她扒开。手抚摸她的脸,她的唇,一路向下,动作细致、轻柔。他感到她轻微的抗拒和身体里一根最隐秘的神经在皮肤下战栗......
四
当志华高兴接到通知书的时候,她有觉得哪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可能是志华太高兴了,以至没有注意到丽那越来越憔悴的面容,那么惨白,却又那么纯洁,美丽。
志华问丽,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她只说是多年积蓄,很快的就带过了。她总是很晚才回来,因为她告诉志华又去做了一份兼职,他心疼极了,他知道丽都是为了他才这样的。
那个眼睛出手很大方,常和朋友们来这里吃喝玩乐。他来每次都要丽陪他,要了点酒,和朋友们吆三喝四。当他知道丽确实是不接客的时候,他更放心大胆,甚至在“做事”的时候连那薄薄的“一套”也省了。
可是丽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天志华拿到奖学金,高兴去找找丽正好看见她被一个带着眼镜老男人搂着从酒店的门口出来,脸上挂着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妖娆的,虚伪的媚笑。志华的脑袋一时之间就如五雷轰顶,他的丽,那个纯洁如莲的丽,她怎么会……他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刀,立刻就冲上前去,杀了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搂着丽,钻进一辆汽车走了,只留下闻到一股恶心的汽车尾气。
志华不知道怎么一步步回到家,其实他真不愿相信这事。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的,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丽的工作呢,为什么一个普通售货员能挣那么多的钱呢?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窘迫的境况,让一个女人用自己的身体去挣钱,他感到天地一片昏暗,男人的自尊丧失殆尽。
可大约在1点多钟她回来了,丽看到他还没睡以为是在等她,高兴地走上去亲了亲他的脸蛋,他没有任何反应,唯一的反应就是呆呆望着丽。
表情冷漠地问她:“你到夜总会干什么?那个男人是谁?”
她的脸刹时白了。
志华看着她,急切地说:“说啊!还有我的学费,那么大笔钱,你说是你多年的积蓄,是真的吗?”
她咬了咬嘴唇,说:“没干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都亲眼看见了。”志华厉声叫道。
她一下子瘫了,捂着脸哭了起来。
志华摇着她的肩膀,追问:“是不是真的啊!”
丽勉强将头抬起,一边哭一边说:“华,我爱你,我只想你有一个好的前途。”
“天啊!我的女朋友竟然是个……。”志华跌跌撞撞摔门而去。
志华就觉得自己快发疯了,其实志华多么希望她否认啊!这样他就会去找那个搂着丽的男人,甚至敢杀了他,可她居然承认了,一切全是真的。
五
他走了,房子里静悄悄的。丽给他打过个无数次电话,对方不是在忙就是已关机。她漫无目地走在街上,一种从未有孤独感随着冷风钻进衣服里,浸在骨头中,她哆嗦着。她走进一间酒吧,她当然不会相信那些一醉解千愁的鬼话,但她害怕孤独。酒吧很热闹,红的唇,醉的眼,轻浅的笑,浓密的睫毛,千种万种的风情。她要了瓶酒,靠在沙发上抽烟,烟雾在她头上缭绕,她痴痴看着玻璃酒杯,对舞台上的狂歌乱舞充耳不闻。
几天过去了,丽终于拨通了志华的电话,轻声地甚至带着乞求说:“别走好吗?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电话的那头长久的沉默着,时间好象延续了几个世纪,但志华还是答应,来了。
“志华,我爱你!我早就想好了,你马上要毕业了,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离开这里?”志华茫然看着丽。“去哪儿”
“随便上哪儿,去寻找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巢”,就算是生命的重新开始。”
丽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长长的睫毛闪动着,仿佛已经真切看到了她理想的“小巢”,那是绿荫蔽日的一间小屋,是青松白云之间的一片净土。她和志华永远在一起,享受爱情。就象他们经常写的文字,总有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她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会得到幸福。
窗外,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渐渐地浸入了小屋,仿佛给在痛苦中志华注入了一些活力。志华出神望着丽,想象中他们携着朝云飘然而去,来到一个无遮无掩的大世界,毫无羁绊的遨游。他想起苏东坡的那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平生。
“志华,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受,我们在一起已经四年了。”
志华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四年来相依为命的恋人。她是那么娇好,那么天生丽质,仿佛是上天专门送给他的礼物。她是那么真诚,那么痴情,虽然她做一些肮脏的事,可都是为了他啊!
他伸出手去,握住丽绵软细腻的双手,泪水潸然而下。他终于下定决心。
“丽,下个星期我在学校办完手续,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六
丽一改往日装束将的披肩乌黑亮丽的散发,换成金黄时尚的卷发,既有青春活泼的灿烂,又显得高贵典雅,她焦灼的踱着步子,眼睛望着前面远方的车路。火车站的中午本来还是太阳朗朗的,这时骤然下起雨来,先还憋了一口气后,然后更大的雨点瓢瓜而下,广场上开始有人拿着花花绿绿的雨伞狂奔着,本来似乎一切都正常,这时全被骤然而下的雨给打乱了,大家埋怨着,吆喝着,一片狼籍。她悄悄退到火车站的大厅内,手里不停的按着手机,她几乎每几分钟打一个电话,然而又很快怏怏的放下,只是眼睛还是在远方寻找。当世纪钟猛然敲响的时候,钟声湮灭了人们的喧闹以及这里那里的雨声,钟声粗旷而奔放回荡在上空,大厅的人们发现了她,在那里很久了,她的清纯美丽成了大厅内少有一道独特的风景,反正大家都很无聊,就目光投向了她,开始还有些节制,后来就放任其轻佻和暧昧了,她穿的比较裸露,但保持了适当的分寸。薄薄的绿色上衣显然被雨水打湿了,隐约露出两跟红色的带子,这倒使下面本来充满温暖、舒软的地方猝不及防,不过还好前面有一个可爱的机器猫聪明得挡在女孩羞涩的地方,只是苦了那些专注搜索的目光。
女孩无法忍受男人们的眼光,又无可奈何,只好盯着前面的马路。这时她无意按的手机竟然通了,几乎绝望的眼睛里刹那间跃出许多光彩来,她跺了跺脚,嚷道:“志华,你怎么了啦?还没来啊!”
“对不起,我不能来了。”那边回复道。
“不是说好我们离开这里的吗?我整整等了一个下午,你在那里啊?”丽眼睛里充满焦急和惊恐,看上去快要哭了。
“丽,我们分手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丽顿觉得天昏地转,眼泪夺眶而出,不甘心又打了过去。“志华,你不是说爱我吗?一生一世的陪着我,离开这里建立我们自己的家,志华你真的忘记了吗?”
“丽,对不起!我实在无法再爱上你了。钱,我会还给你的,只要一参加工作,我就会把钱慢慢还给你。”
“志华,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志华!志华……”丽还没有说完,对方似乎就挂了,再打过去,对方已关机。
女孩满脸是泪,无力的靠在柱子上,痴痴地望着手机,身体慢慢地滑下抱头痛哭。
人们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惊呆了,大家想去安慰她,可怎么安慰?大家茫然。这时大厅内女人议论起来:现在的男人几个有良心,良心都被狗吃了,不过她们不象是对女孩说,倒是瞪了瞪身边的男人说的。
女孩哭了会,毅然站起,胡乱收拾了手机,跑进了雨中。雨点打在她煞白的脸上,泛起一圈湿润而模糊的水光,若隐若现,最后湮没在雨中。
七
丽终于在宿舍找到了志华。
“丽,我马上毕业了,前天学院领导找过我,希望我留校任教;政府一个朋友说希望我去政府做公务员,提升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我们离开这里,那我……多年的努力就完了。”志华带着倦意和愁容说。
宿舍静悄悄地,丽颓然坐在椅子上。
“丽!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丽的那双眼睛,不再像往日那样专注地凝视他,而是茫然地望着窗外,仿佛这里,这个茫茫人海的世界,都离她很远了,连面前的这位她曾以命相托的男人也变得陌生了。“不,我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有不光彩的过去。你有远大的前途,来之不易,你要珍惜,千万别因小失大!”
志华本来很难以启口,现在都由她说出来了,说的这么清楚,而在志华听起来却像利剑穿心!
“丽!”志华突然站起来,张开颤抖的双臂抱住她的双肩。“其实我也不愿意失去你,不能没有你,因为我也爱你!”
“爱我!不必说了,什么都不必说了。”丽转过身去,推开他的手,离开了志华的宿舍。那一刻她深深懂得什么叫绝望。她在大雨滂沱里走着,任瓢瓜大雨浇打在她单薄的身体。
眼角上伤痕被雨水浇灌后有发出阵阵疼痛,她感觉麻木了,自己只剩下一个躯壳。身体随着脚步移动,脸上不知泪还是雨水,只是晶莹的,一滴一滴的往下坠。她觑着大街上来去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她冲着宽敞的大街和滚滚的江水冷冷地笑了一声,从桥上翻身跳入了河中。
朦胧中她挣扎着,挣扎着,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身体在慢慢地往下坠,下坠……。
雨点忽大忽小地落在水面上,蒸腾着一股白茫茫的水雾,应该说这里是安静的,再也没有痛苦,也没有了什么牵挂……
只是风还在刮着,像在呜咽。
后记:
雨下了七天,丽的尸体在下流的支干找到,尸体经过河水的浸泡,开始发涨腐烂。人们想证实尸体身份,结果徒劳,最后草草葬于荒野。
丽的父亲由于多次卖血,身体衰老很快,几年后去世。
丽的母亲日夜思念女儿,常以泪洗面,双眼瞎了,不久也随着丽的父亲而去。
丽的哥哥考取了梦寐以求的大学以后,留在城市里继续打拼,几年后成了白领,不幸死于一场车祸中。
志华经过认真考虑去了政府,现在提拔为县长,听说娶了一位级别很高领导的女儿。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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