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威亨酒店坐落在繁华市中心,虽然不是星级酒店,但是装饰豪华、气派,酒店的菜肴具有异国风味,其中的巴西烤肉更是独树一帜。前来就餐的人络绎不绝,酒店门口停满了各种颜色的小汽车。
楼下大厅。一群浑身散发着汗臭味道的民工在聚餐。
“真他妈的奇怪,民工哪来的钱到这种地方消费。”一个打着花领带的胖子嘟囔道。
“呜,好臭哎,豪哥咱们换地方!”挽着胖子胳膊的一个窈窕女人窘起鼻子说道。
“先生小姐楼上请。”一个服务小姐微笑着迎上来。这对男女说着,双双奔了二楼。
“咋都哭丧着个脸?又不是丧宴?来,俺带头,整!”黑脸汉子说道。大厅里聚餐的人们迟疑了一会儿,陆续地端起了酒杯,这是36只生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有的手上还贴着沾满污渍的创可贴。
聚餐的民工们有生以来头一次到这么豪华的酒店聚餐,工地上的餐饭与酒店相比有天壤之别,平时一日三餐都是馒头、腌白菜、豆瓣酱,白菜帮还是从菜市场上捡来的,这么高档的享受,按理说应该感到惊喜。
“奎叔,这顿饭多少钱呀?”一个民工问道。
“——吃的是啥子?是?”黑脸汉子挠着头转向旁边的酒店小姐。
“是西式自助餐。”酒店小姐说。“听老板说,得2500块。”黑脸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汗说。
“啊呀!俺不吃行吗?俺要工钱。”一个年纪40开外的民工着急道。
“不吃咋治啊,工地上没钱开饭喽。”黑脸汉子说。
“俺原来打算挣钱改善家里的生活,”40开外的民工说到这里,掰着手指头算计着:“36个人,2500块钱,一个人合70块钱,这70块钱可以买上半斤糖块、几斤便宜月饼去哄哄孩子、孝敬老人,如今……”40开外民工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长脸的民工说:“这70块钱要是买两袋化肥撒进庄稼地里,保不准来年还有个好收成呢?可这一吃就全没了。”
“奎叔,我想哭。”一个瘦小的少年说道。
“咳,”黑脸汉子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谁不想哭呢?工钱没着落,给了这么张消费卡,又不能兑换现金,折半都不行呐,咱那因公死去的顺子兄弟别说工钱,连这顿饭也捞不着喽。”听到黑脸汉子的话,瘦小的少年民工呜呜地痛哭起来。
“唉,不说这些啦!喝!”黑脸汉子吼道。
他们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儿,已是满面红光。几碗酒下肚,黑脸汉子也把持不住自己了。
“俺这个脾气不好,村子又穷,要不咋会是光棍一条呢?有人还骂我是绝户!还是家乡的瓜干酒好啊,这是啥马尿啊,喝啊,一醉解千愁啊。”黑脸汉子脸上的皱纹痛苦地挤成几个疙瘩,挽起裤脚蹲在椅子上,一双爆满青筋的手在不断地划拉那花白的头发。
“来!再干一碗,干完了,俺给大家唱个歌!”黑脸汉子说。
“大姑娘啊,十七呀,八伊呀啊,光嫁你呀啊,不嫁俺啊!”黑脸汉子声嘶力竭地唱道。
黑脸汉子唱完,抱头痛哭。 哭毕,黑脸汉子说:“俺黄土埋了半截,还没碰过女人,俺娘八十岁了,就盼着俺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啊……”
2、黑脸汉子,民工们都喊他奎叔。
奎叔来城里打工的年数最长。去年年底奎叔回乡探家,20多个老乡非要跟他到城里打工。奎叔再三解释到城里打工的苦衷,无奈乡亲们不听。奎叔想:如今地那么少,粮食卖不了几个钱,不打工,靠啥子活呢?不久,奎叔带着乡亲与各地的几百个工友到一个工地干壮工。
中秋节前夕,工钱分文未给。因为没钱,民工们无法回家过中秋,迫不得已,奎叔又去建筑公司讨要欠款,承包方经理是个白胖男人,他告诉奎叔:“公司也没有从甲方那里要到钱。”奎叔倔脾气上来了,说不给工钱,他就死在这里。
望着奎书倔强的模样和随身携带的铺盖卷,白胖男人知道这是个不好打发的主。找打手把他赶走吧,他还会来,瞧这个糟老头子,不隔揍,下手重了会出人命。白胖男人无奈地说:“如果要吃饭,可以给一张甲方所属酒店的消费卡。”
别无选择,奎叔只好接受了这张5000元的消费卡。奎叔寻思:这样对工友们总算有个交代,或许还能兑换成现金呢?但在写收条时,白胖男人却要他写明是现金5000元,而不能是消费卡。见到奎叔颤抖的手在收条上签字时,白胖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很好嘛,识时务为俊杰,我看你们可怜,出于好心啊。”
“好心,你奶奶个熊。”奎叔心想。
“咳,回去咋给工友们交代啊。”奎叔嘟囔着,小心翼翼地把消费卡揣到怀里。
在威亨酒店,奎叔和工友们与酒店经理几经商讨,奎叔几乎下跪。奎叔把卡上的价钱打了五折,还是未能兑换成现金。时直中午,见大家都饿着肚子,无奈之下工友们决定“享受”一次。但是,民工们吃饭也一路波折。酒店的光头老板把啤酒肚一屯,金鱼眼上翻,说:“不许一起进去吃定价每位48元的自助西餐。”奎叔愤怒了:“狗日的,有卡咋还不能吃饭吗?!”民工们群情激昂,最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协商,光头老板才同意奎叔他们拿2500元包场吃自助西餐。
3、一顿难咽的西餐,眼泪和着西餐,有的桌上的饭菜基本还是原样,不知谁骂咧咧地说:“狗日的,不给工钱,俺就揣他几个盘子!”民工们开始往怀里揣着盘子,“住手!怪不得人家瞧不起咱们,都放下!咱们随穷,但也不能让人小瞧咱!”奎叔吼道。劈哩啪拉,盘子又回到了桌子上。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天色阴沉沉地,民工们步履沉重地陆续走出了酒店。
闪烁的霓虹灯,繁华的街道,高楼林立,穿梭的小汽车,各色的洋伞,这个世界仿佛永远不属于他们,微薄的工钱在城里人的眼里是轻松地吃顿麦当劳,在民工兄弟眼里又意味着什么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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