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是孤独的,可,为什么,爱还是孤独的?
坚持,那么疲惫,可,为什么,放弃,还是那般艰难?
风憔悴。寂寞情人谷,心,花朵一样枯萎。一点点,一点点,消散,消散,消散……
——紫涵心语。
1
夜幕徐徐降临,情人谷静静地躺在青山的怀抱。山岚缭绕着温凉的山庄,梦一般飘散着诗意的寂寞和憔悴的疲惫。
紫涵躺在山庄小屋里,听见窗外的山风在谷底徘徊,像个穿着翠裙的女子,款款而来,轻轻扣响窗棂,陌生的窗发出点点声响。有秋虫在呢喃,那是难以听懂的低语。萤火虫在淡淡的夜色里扑闪扑闪,点缀了倦怠的双眼,像迷乱的心绪在辽远的故事里飞舞。
山庄大院里,孩子们的笑声和追打声不断从坝子里穿来,还有年轻女孩在娱乐室里的k歌,歌声忧伤无奈:
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是慌乱占据了心扉/有花儿伴着蝴碟/孤燕可以双飞/夜深人静独徘徊/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仍然捡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紫涵走到窗前,山围秀色里一湖静谧的月色,缥缈似仙境。心中涌起感触无限。
生活杂乱,回忆拥挤。日子是流水,心是飞鸟。滚滚红尘里,鸟儿在流浪,在徘徊,折断了翅膀,迷失了方向。
紫涵穿着白色的宽松的睡衣,慵懒而颓败地看了会窗外,然后在那间潮湿而幽暗的房间里无所事事的游荡。
明天就离开情人谷。情人谷,这个名字不知是谁故意取的,带着浮世里的矫情和做作。当朋友们来这儿入住的时候,就曾开玩笑说,这儿不该带老婆来,哈哈。
不过就只住了两天,马上就要回去,紫涵有些不悦,但还是转身把海藻般浓密的长发用橡皮束起,开始安静地收拾东西。
不爱是孤独的,为什么爱也是孤独的?
但,无论生活和情感多么支离破碎,明天还要继续。
2
这一刻,紫涵感觉自己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当紫涵刚刚达双龙湖情人谷的时候,覃飞扬的电话就到了,问在哪儿,她说在双龙湖,没想到听见那边很吃惊地说,我也在呢,我们同学会。
紫涵望着树叶上的一只干枯的虫壳,楞了好半天。
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不,结束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什么打扰你?!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想看看你,不行吗?再说,你老公在,我们还可以一起喝酒吧,难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随你好了。紫涵不再说话,随即挂断了电话。一阵风过,那只虫壳掉在了泥土中,再也寻不见了。紫涵心里有刀子划过,突然流泪了。
闭上眼,那些往事像雾一样渐渐聚到山谷,轻轻得缠绕成无法解开的千千心结。我是怎样遇上他的?我是从什么开始和他有了交往?然后又怎样在情感与理智,道德与良心,痛苦和矛盾中无奈挣扎?那根无形的绳子把紫涵越勒越紧,以至于象现在这样,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没人的时候,紫涵会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当然,有时在阳光下,与很多人在一起,她也会去想这个问题,挣扎得厉害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听见心中尖利的哭泣和吼叫。就像很多次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洗浴,她躲在那儿不出声,看着镜中自己洁白如大理石般的身体,那些水雾模糊着那张漂亮的面孔,然后将自己完全浸没。然后她拼命的挥动着手想把它们赶走,但一切于事无补。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很低很低,安静中听得见云童在抽烟,发出很粗重的太息声。
日子怎么会过到现在这个样子呢?爱过,痛过,争吵过,妥协过。每一天都是一个轮回。像小时候的下雨天,在泥地里画圆圈,越画,泥浆越多,泥潭越深。最后让自己迷失在那儿。
3
6年前,紫涵刚刚分到公司来。几个月之后,公司里要搞一个大型的商业庆典,黄总点名要容貌姣好气质脱俗的紫涵做主持。庆典结束后,在山水国际酒楼举行酒会,无意间认识了正在做服装和化妆品的覃飞扬。那是个身材高大,说话总是带着戏谑和幽默的男人,不说话时,带着点沉郁的锐利。酒会结束了,覃飞扬很礼貌地要了紫涵的电话。紫涵什么也没想,就给了他。那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那个时候,紫涵刚刚和齐云童结婚。他们是大学时自由恋爱的,齐云童是南方一个海滨城市的,但为了爱情,来到西南的山城。毕业后,他们没有举行婚礼,也没有去拍婚纱照,更没有去旅行度蜜月。简单到只去一趟民政局。当时还忘了买喜糖,在工作人员的嬉闹中,才想起去重回街上买了喜糖。回来的路上,紫涵说,老公,我想要一束花。于是云童牵着紫涵的手,跑到山坡上,采了一束野菊花,淡紫色的,绽放着点点风中忧郁的那种,云童说我们结婚,还是送你一束红色的玫瑰吧,我到花店去买,这样吉利。紫涵笑了,你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居然相信哪些说法?我不相信那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呢。我喜欢紫色,我的名字里有紫字,这很好。够了。
在紫涵单位分的那间单身宿舍里,两支红烛映着两张幸福的笑脸,一瓶红酒摇曳着一个快乐的家。因为爱情,心底流淌着幸福。
黑暗中,他们彼此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听见彼此的呼吸。那夜,放纵的激情和绝对的不羁让紫涵快乐而窒息。
过后,紫涵突然想起,问了一句,老公,你说,柏拉图式的爱情这个世界真的有吗?
也许有吧,我不知道。
如果有,那该是怎样的痛苦?
也许是一场华丽的忧伤,或者是一种精神的自慰。
黑暗中云童搂着紫涵,拧了拧她那小巧如翼的鼻子,幸福的说,反正我们不是柏拉图,我们享受到的爱情是身体和灵魂的交融。紫涵的眼因为幸福而潮湿。
云童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紫涵的心就在那高低起伏里舞蹈。她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寄放心灵和身体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会爱上别的男人,还和别的男人扯上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
没过多久,紫涵怀孕了,因为工作才不久,商量之后,他们一起去医院把孩子做掉了。
产床上,疼痛钻心,头顶的惨白投影着刺眼的血红,紫涵的脑海里盛开着那束淡紫色的菊话,有些苍凉和心酸。她想,原来,爱情也是夹杂着疼痛的。
这是宿命吗?那个跑掉的孩子成为了紫涵一直怀想的宝。总在寂寞的半夜来唤她妈妈,让她又惊喜又恐惧,醒来看着空气里的尘埃游浮,疼痛在心里打结,她从不说出口。
这样的幸福日子过了三年。当然,生活还是磕磕碰碰的,但紫涵对云童的千依百顺万般疼爱,让云童养成了饭来伸手,衣来张口的习惯。该买什么衣服,出门要穿什么,甚至洗澡时换洗的内衣内裤,一切的一切,紫涵都得给他准备好,那是一种习惯。习惯?当哪天没有这样习惯的时候,云童会在浴室或者卧室里大声责备紫涵。紫涵很生气,吵过了,还是得给他准备好。不管紫涵有多累,多忙,回到家总是要做饭洗衣拖地,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有的时候,紫涵还要帮着云童一起处理他公司里的事。而看着紫涵忙这忙那,云童越来越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回家后就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电视,如果紫涵叫他做什么,他会说我很累。紫涵说,我也累,我又不是全职老婆,我也有工作。但是紫涵是扭不过云童的,因为云童看得惯家里一团糟,而紫涵却无法忍受,于是,与其这样吵架,还不如去把家收拾干净,给自己一个阳光的心情。
记得有一次,两人人吵架后,紫涵跑到最好的姐妹心月那儿住了一个晚上,心月想打电话叫云童来接她,但紫涵阻止了,说,两个人的事,云童不希望我给别人讲。再说,我们俩的战争,云童从来没有投降过。
第二天回到家中,依然是她离开时的硝烟一片。茶几上多出来的是方便面桶子,云童换下来的衣服还扔在洗衣机边上。紫涵别无选择,望着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云朵,发了会呆,吐了一口气,然后,打开电视,放了一张碟片,把声音拧到最大。
这意外意料之外/是天意上天的安排/该走的时候感觉背后湿透/冷已开始蔓延在游走/涌上眉梢淹没心头/记忆不断闯进来/一切变得明白/曾经拥有的爱/比我更需要存在/比我更需要存在/活该不要徘徊/爱就爱只是一场灾/深如海深如海如海/深如海深如海如海/深如海如海如海
爱就爱,只是一场灾!歌声将紫涵淹没。这样会好受一点。云童的固执,让涵学会了给自己注射麻药。
听着音乐,灵魂游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紫涵失去了找寻它的力量,没有线索,也没有方向。
淡然着,麻木着,无能为力。一切就这样继续。
记得谈恋爱时云童曾说过,我的公主,以后,我给你请3个厨师、5个化妆师,8个服装设计师,20个佣人,把我的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房子和花园收拾得如同天堂,我会让她过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恋爱中的女人大概都是男人的公主吧,住在月光下的小屋里,幸福无比。即便是虚幻的,但花开同样芬芳,美丽。月光下的誓言美得无以伦比,紫涵沉醉在那样的幸福中。
日子过着,过着,誓言苍老了,慢慢飞散在空气里。紫涵是个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女人,看着她纤弱秀气的样子,外边的人从来都以为紫涵是个娇贵的公主,家里的事什么都不做,别人这样说的时候,紫涵只是笑笑,不说话。
那些时光,紫涵依然经常见到飞扬,飞扬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并且在很多公众场合介绍说,紫涵是他表妹。以至于后来心月还跑来问她,你真的是覃飞扬的表妹呀?紫涵觉得好笑。
喝酒的时候,飞扬无数次说,紫涵的事就是他的事,如果紫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他覃飞扬会义不容辞为她赴汤蹈火。说完后,他一般会加一句,云童和紫涵是很够意思的。因为,云童和紫涵帮他做过很多广告策划和文案的。紫涵说,我的生活很平静,我又不惹事,不用你帮什么忙的。谢谢。不过,话说多了,就有些当真了。有时,笑容背后,寂寞时,紫涵会想到也许他会真的帮她什么。
有一天,柳总过生,也是他们单位的狂欢节。云童喝得烂醉如泥,等了大半个晚上的紫涵见到他摇摇晃晃回到家中,怒气和酒气在家中一起泛滥。不知道这是多少次了,云童从不拒绝别人喊他喝酒。紫涵收拾着他的呕吐物,一边呕吐,一边流着泪。心里想到如果下次他再醉,我绝不给他收拾。但一次一次,紫涵还是给他收拾。云童把床弄得一片狼藉,紫涵不仅要拖地,还要洗被子,甚至棉絮。无休无止,伤穿透了心。
因为醉酒,他们吵过无数次架。不断的磨损,心开始变得坚强而脆弱。脆弱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被虫子啃啮的声音,空旷的房间里,她觉得自己很孤独,真的想找个人说话。
那个夜晚,酒气熏人的空气里寂寞和失望象潮水,一次一次,将紫涵淹没。坐在冰凉的客厅地板上,握着电话,不知道该给谁拨。飞扬的号码从她翻过的号码里掠过,然后,她又转回头,在心里默默的读着,最后还是没打。
这样的事出现了很多次,夫妻之间的激情在消融,迷失,剩下的是固执的日子。
不知道谁说的,真正的爱情最多停留四年,然后就转化为亲情。这点,紫涵很赞同。
她对他,到现在,更多的亲人的感情,对于爱,初恋的感觉像夏天的风吹过荷塘,最后剩下那一池枯藤残叶。
4
又过了半年。一天,紫涵出差到了上海。
灯光渲染下的东方明珠塔,玲珑剔透,流光溢彩。
紫涵正忘情欣赏大上海的迷人风光时,覃飞扬却出乎意料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惊喜之余,飞扬邀请她一起吃晚饭。饭桌上,飞扬这样介绍紫涵,哥们,我来介绍下,这是我老婆蒙紫涵。
紫涵莫名其妙。用晶亮的眼珠怒气冲冲地瞪着飞扬。飞扬看也不看她,似乎是真的一样,他端着酒杯,嬉皮笑脸对朋友说,喂,哥们,我老婆不喝酒的,初次见面,这杯酒算是我覃飞扬代我老婆敬各位了,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一饮而尽。
然后,坐下来不停地给紫涵夹菜,像老公一样很亲热地呵护着自己心爱的老婆。覃飞扬也许天生是个优秀的演员,众人面前表演滴水不漏。那帮朋友抢着给紫涵碰杯,说笑,紫涵好几次站起来,端起酒杯,想做个解释,覃飞扬,就是喜欢开玩笑,刚才他……没等她说完,飞扬接过他的酒杯,说了一句,老婆,女人喝酒伤身体的,不好,还是我帮你喝好了。抢过酒杯,对朋友朗声说道,来来来,我代我老婆再敬大家一杯!
紫涵无语。沉默着吃完了那顿饭。
后来离开的时候,紫涵打车要回宾馆。飞扬毫不客气跟着坐上了出租车,紫涵气得没有语言。下车了,飞扬说,既然我都给朋友公示了你是我老婆,当然我要和你一起回家哟。
到了宾馆,紫涵进了自己的房间,飞扬也跟了进来,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紫涵忙碌着自己的事,看也不看他一眼。
飞扬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看着紫涵,好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蒙紫涵,我等到你骂我无耻,你怎么不骂呢?
我干吗骂你?
我胡说了,占了你的好处。
哈哈,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去,我懒得理你!反正你那帮朋友又不认识我!再说,下次如果你老婆真去了,告诉他们你换角了,不就行了吗?这个社会,一点都不奇怪啊。
是的,你说得没错,我是准备换角了,想换的人就是你!
紫涵瞪着他,覃飞扬,这个时候还胡说,还有意义吗?
我怎么胡说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信,你把我的心掏出来看啊。飞扬有点着急,做了个很迫切的掏心的动作。
你爱换角不换,与我毫无关系。这辈子,我是不会离婚的。
说完,想到盥洗室去洗脸,飞扬一把拉过她,紫涵一个趑趄,倒在了飞扬的怀里。飞扬紧紧地抱着她,紫涵无法挣脱。
四目交汇,像火一般燃烧起来。飞扬停了一会,然后,将滚烫的唇压在紫涵的唇上,紫涵慌乱无助,想拼命的推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呆着,有些傻了。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吻,印在紫涵的唇上,脸上,眉上,额上,颈上……
好一阵,紫涵才从眩晕里稍稍清醒过来,猛然推开飞扬。脸颊飞红,像一块烙铁。
对不起啊,紫涵,我……无法控制住对你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不是喜欢,是很喜欢!……谢谢你今天给我解了围,我今天……也很冒昧,在桌上未经你许可,对朋友说你是我老婆……要不然,他们会带我去那些地方,他们一直开玩笑说,要我见识下大都市女郎的美妙滋味。……所以……其实……对不起……
紫涵看着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心里很明白,却不知所措。
男人,不都希望有这样的机会,那正求之不得呀?
瞎说,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经常听到别人说覃飞扬是个花花公子。
是的,别人都这样认为。但我覃飞扬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我喜欢喝酒,也喜欢和很多女人开玩笑,但从来没有乱来过一次,我可以对天发誓!
发什么誓?不用了,你有没有,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跟你,蒙紫涵!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女王一样霸占着我的心,我可能也在那个染缸里泡了。
紫涵望着他,不说话。
我爱你!紫涵!从认识你的那天起!可是,我认识你那天你就有了男朋友,而且还知道你和你男朋友关系很好,我就想,这辈子我就为你留着空白!但是,你的下辈子,我先排队了,我知道追你的人很多,你的下辈子,我先预定了!行不?
陌生的城市,温暖的灯光,洒下一圈圈浪漫而暧昧的光晕,紫涵渐渐陷入那中迷幻的错觉里。
回到山城,紫涵的心开始沦陷在一场看不见的旋涡里,又像堕入一个杂草丛生的深渊,沉浮着,挣扎着。
无休无止的折磨,没完没了的疼痛。
5
下午的时候,带着他的几个同学到情人谷来玩。玩了会斗地主,大家都觉得无趣,于是商量着去爬山,飞扬本来要和紫涵他们一路,但紫涵说,你该和你的同学一起行动,因为你们是同学会。于是飞扬和他的同学划船去了。
沿着一条山路攀行。说是路,其实荆棘丛生,到处是茂密的灌木,潮湿幽暗的山上长着高大的古木,什么松树、梭树啊,地上投下点点光影。一路上,男人在前面探路,有时发出惊叹;小孩子走在中间,个个手里握着一大束缤纷的野花,嘻嘻哈哈;女人跟在后面,小声讲着心事。
终于抵达到了一个高高的山冈,他们坐在一块巨石上歇息。
放眼望去,双龙美景尽收眼底。山峦连绵起伏,双湖如龙,蜿蜒奔腾,隐没在青翠的灌木林里。斜阳西移,心随之飞到天那一边。这个时候,发现,人在天地间浮游,很渺小,很渺小。红尘里,很多时候,人是无能为力的。
从山谷爬上来,最后还得回到山谷。一切努力和攀行似乎都是徒劳无益。
紫涵低头看着刚才刺伤的口子残留的血迹,风很猛烈,吹得人想落泪。
朦胧月光下,孩子们和狗儿戏闹着,到处充满了休闲和愉悦。湖水,野花,树,却静默着。
此时,云童,飞扬,还有一路来的朋友还喝着酒。一杯接一杯。酒是能醉人的。醉了,麻木了,很多的东西是可以逃避的,但生活的酒呢,怎么能端在手里一饮而尽呢?
刚才紫涵也还坐在桌上,和他们一起喝着酒,他们一起随意的谈论着男人女人那个永恒的话题。
云童晃着酒杯,带着点酒气,放肆的说,他妈的,日子没发过下去了,真的苦不堪言!毕业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家没有家,女人……
压抑太久。也许,他想说什么呢?
来时路上,云童和紫涵还在为钱的事情争吵,听到这样的话,紫涵的心像被酒浇灌了,紫涵对他说,老公你喝醉了,少喝点,不行吗?
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除了喝酒,还有什么?他大声说,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我不是说你的话,紫涵,你一点都不理解我!
紫涵突然想哭,望着那个穿着银白色棉布衬衫的男人,月光下,那张脸更显黯然和落寞,不过带着点点犀利。
紫涵知道他内心的苦楚。那种失去了男人尊严的苦楚。但是这么久来,紫涵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呵护着他的尊严,而自己却在半夜里捂着被字,疯狂的哭泣。
山风似乎猛烈起来,灯影在酒杯里摇摇欲坠。紫涵站起来,齐云童,只要你找到了一个比我更懂你更疼你的女人,我蒙紫涵马上退位!
说完,转身,离开了席桌。
听见飞扬和朋友在劝说,两口子,哪里没有点拌嘴的事?牙齿和舌头这么好,还有打架的时候呢。快去把紫涵找回来!
我不去!爱怎么着怎么着。
我给你说,云童,你不去,我可去了啊。天都黑尽了。
飞扬,你就不要再添乱了,人家小俩口的事,我们做朋友的,也是爱莫能助。
那些话语渐渐模糊,在夜色里沉落……
晚风吹动着紫涵的棉布短裙。走在那条小路上,四周浓密的大树,此刻有点阴森,冷气袭人。虽然白天温度高达三十多度,但山间的夜里也微凉如水。一个人穿过浓荫,来到湖边,垂钓的桌椅依旧摆放得安安静静,望着水平如镜的湖边,心底涌起万千思绪。
电话响了,绿荷问,紫涵,你在哪儿?
我在湖边。
死丫头,不要自杀啊!
哈哈,看我,会吗?紫涵是个忧郁的女人,但仅仅是把忧伤留在心底,存进文字,而快乐,她要绚烂的写在脸上。
一会儿,绿荷来到紫涵身边。
紫涵,你不要在意啊,男人喝了点酒就喜欢胡说八道。你老公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心情不好,那是自然的。
嗯。我明白。但我不知道,我还该怎样做才对。
一直这样坐了很久,绿荷说,我有点冷。
紫涵说,我抱着你吧。我也有点冷。
绿荷和紫涵是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闺中密友。曾经因为绿荷和她婆婆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绿荷曾经逃跑到紫涵的家来住过很久。也许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绿荷十分羡慕紫涵没有和婆婆相处,难得的二人世界,自在又快乐。而紫涵常常羡慕绿荷下班回家有老人已把饭做好,家务事也不用自己操心,是个典型的少奶奶。可是生活总有没完没了的遗憾。
她们相拥着,静默在如水夜色里。
山,肃穆为崇高。水,沉默为秘密,无法言说的秘密。在心里轻轻荡漾。
对了,案子了结了吗?绿荷问道。
二审结束,判决书已经拿到。
多少?
15万多。
天,那个女人真是狮子,开着如此血盆大口!
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徒劳。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律师,法官,受害者,混混,不都一样?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有人说得对呀,这个社会,打什么都行,就是千万不能打官司。紫涵笑了。
一起共度难关吧。你很了不起,我老公曾这样问我,如果我打倒了这么的钱,你会像紫涵对他老公那样好吗?我说我做不到。他说我是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我想我是的。
其实刚结婚的那阵子,我们还要贫穷些,但那时很快乐。我最怀念的还是那段日子。
电话响了。紫涵看了一下,让它响吧。
怎么不接电话?谁打来的?是你老公吗?
不是。我不想接。
紫涵看着那个号码,心里很厌烦。那个人是飞扬。
但自从云童出车祸后,她就告诉他,我要和我老公一起,度过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这个时候的你,最需要我的帮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钱,给我说一声。
谢谢。不需要。我自己能解决。你不打扰我,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这样的对话已经让人生厌。说过无数次了。紫涵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
紫涵其实想要的很简单,也许就是一个在忙完了各自的事情后,能陪他一起散散步,赏赏花,下雨的时候,和她共撑一把伞,偶尔可以带她出去兜兜风,看看电影,或着两个人坐在阳台边,晒这懒洋洋的太阳,说着话,看着书的人。
梦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东西,往往越难得到。也许这辈子紫涵都找不到。飞扬给不了,云童做不到。飞扬眼里更多的是金钱。云童心里更多的是自己。
电话响起。紫涵挂断。再响,再挂断。心里的厌倦开始泛滥。
这个世界是,大约不会有人真正走进紫涵那块水草丰茂安静的海底世界吧?就这样,给自己留一块温柔的地方吧。
6
去年的十月,那天,一个朋友的婚礼。云童和飞扬他们一起喝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紫涵知道老公的酒量不好,但他太喜欢喝酒了。紫涵喊了他好几次,云童并没有听,再说,飞扬在边上说,有我,云童不会醉的。你放心去玩吧。
紫涵一个人先回到了家,打开电脑,胡乱的翻了几个网页,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雨,一会儿,地面全湿了。九点过了,突然接到飞扬的电话,说是云童出事了,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车撞了到人。那一刻,紫涵怕极了,连忙问,云童有事没有,飞扬却说,也许没事吧,我先开始送一个朋友的老婆回家了,走他前面,只是在离开时问过他,有没有事,他说没事。我才开走了。
云童的车才买两个月,还没有拿到驾照,没想到会这么快出事。
紫涵把电话打给云童。云童似乎很格外冷静,你不用来,我没事,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紫涵想哭,突然觉得很无助。
到达医院,看到云童血红的眼睛,憔悴的面容紫涵的心完全缩紧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没断过的奔流。
看着病床上那个被撞的女人,头部缠头绷带,旁边围了一群她的亲人。
有个年轻的小个子男人怒气冲冲站起来,厉声问道,哪个是肇事者?肇事者跑到哪里去了?!
大家都在搜寻着云童的身影。不在。
他到外边去买冰块了。大姐的伤需要冰敷一下。
望着那个眼露凶光的男人,紫涵轻轻说。
你是那个司机的家属吗?我姐姐伤了这么严重,你他妈的还在这儿站着,跟没事人似的,这儿医疗条件太差了,还不快去喊医生,老子要求转院!转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去!立刻转!
屈辱,在悔恨的心中绞动着疼痛。来自病房的每个角落的叫骂声、责备声想洪水一样涌过来。
第二天,云童才发现自己也受伤了。他的腰部在刹车的那瞬间扭伤。也许是当时太紧张,云童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一直去医院照顾那个受伤的女人。把钱垫付着,但过了两个月,那个女人还是不肯出院,而且始终不同意协商解决。那段时间精神和经济的巨大压力,把紫涵和云童弄得精疲力竭。
无意间,看见老公那似乎是一夜之见蹿出来的白发,紫涵心痛极了。发誓要和老公共度难关。
夜,很深很深了,听得见外面马上了的洒水声,和清扫声。黑暗中,他们想拥着,抚摸着对方光滑的身体。身体冰凉。无边无际的空蒙里,开着一朵淡紫色的菊花,忧伤极了。空气中,流动着浓烈辛辣的烟草味,谁也不说话。等待一场戏的上演,到最后发现,空旷的舞台上只剩下焦躁不安,一次次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彼此都沮丧极了,难受极了。
云童吻着紫涵的肩,紫涵背过身去,泪水湿了整个夜晚。失控的崩溃在血液里慢慢浸蚀。
睡吧,明天还上班呢。我到那间屋里去睡。
起身,紫涵穿过客厅到了洗手间,水龙头发出稀稀哗哗的声响。黑暗中那张精致的脸,像一朵凋冷的花发着幽冷的光泽。
卧室里有微弱的光,闪了一下,旋即灭了,烟草味再才弥漫了整个房间,伴着云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直到今年5月收到了法院的传票,那个受伤的女人把云童告上了法庭,要求赔付包括什么伤残费,美容费,误工费,抚养费,精神赔偿等20万。
看着紫涵的神情,绿荷似乎意识到是什么人打给紫涵的。
知道吗?很多时候,我就想呆在一个山里再也不出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多好。
你和云童过得好吗?
好?呵呵,不知道,一切都麻木了。我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了。
那个事呢?
哈哈。紫涵无奈地笑了。
告诉你个秘密,车祸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巨大压力,也是精神上的摧残。原以为他只是把别人撞了,没想到他自己也受到了更大的无法言说的伤。他……他……不行了。
你说什么呢?
真的。紫涵对着黑暗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过呀?绿荷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个珠子圆鼓鼓的。
就这么过啊,还不是一样吗?
真的佩服你的忍耐力。就是车祸以后吗?
是的。紫涵点了点头。
那你想过离婚吗?
离婚?紫涵摇了摇头,想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我不会这样做。永远。
为什么?
云童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仅仅是为了我。
不过,他的病还是可以医治的。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这样的费用了,接下来面临的是卖车,甚至把房子也卖掉,要不就去贷款,给亲人或者朋友借钱。
的确那笔钱太多了。保险公司能赔付吗?
问过了,也问过了相关律师,因为是无证驾驶,几乎没有可能。
话语很轻,却是千钧压顶,让人无法呼吸。
可是有人说愿意帮我。
谁?
但我不需要。我和他一起扛。我想好了。但是……但是我无法忍受他对我说。我不理解他,不关心他。他从不对我说一句,哪怕是一句,老婆我对不起你,从此以后,我要对你好。我就会跟着他,一辈子,心甘情愿的,但是他没有。他不说。
换着我,一定做不到。我没有那么好的忍受力。我一定会和他离婚的。绿荷这样说。
你要的是爱,但我,必须守着这份亲情。
爱情的惨淡和现实的残缺里,有种无处可逃的冷气远远从湖上逼过来。
7
情人谷,云从天空飘过,叫醒了一世沧桑。风,一阵一阵吹过,凉了十月的记忆。枯叶,一片一片落下来,惊动了整个秋天。那些擦肩而过的人轻轻摇落着所有的期盼。
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
是慌乱占据了心扉
有花儿伴着蝴碟
孤燕可以双飞
夜深人静独徘徊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
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
仍然捡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山庄里依然放着这张碟片的时候,紫涵他们已经离开了情人谷,回到了忙碌而庸杂的现实中。
不爱,是孤独的,可,为什么,爱还是孤独的?
坚持,那么疲惫,可,为什么,放弃,还是那般艰难?
风憔悴。寂寞情人谷,心,花朵一样枯萎。一点点,一点点,消散,消散,消散……
半夜的时候,紫涵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把云童从梦中摇醒,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他弟弟自杀了,妈妈在紧张慌乱中从楼上摔下来,肋骨断了。他弟弟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还在上大学,怎么会自杀呢?
云童的手在颤抖,无法停止。
这一切,似乎像是一场在劫难逃的灾难。
痛苦崩溃为黑暗中的汪洋一片,淹没了所有的愿望。
闭上眼,有一瞬间,紫涵觉得生命是一场幻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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