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在掌心虚构着一季的故事,抬首之时,秋色又浓。一夜辗转无眠,待晨色初露,方朦胧入睡,醒来怔怔,竟是红日已西斜。
懒懒又无意识地躺在床上翻书,直至暮色又弥。阳台上的菊,正开得璨然,如一袭盛放的颜,从容又洁雅。渐散的霞光,在花颜摇曳里疏疏落落。“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元稹的诗境,于恬淡里述尽菊的幽澈淡然。在这样的黄昏,念来,会是一番怎样无与伦比的惬意。
识菊,其实是在古人的诗词底里。“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的名句,一语道尽兰菊的高贵。而“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的赞誉,更突显其不屈之格。至今,对菊,从来都倾然敬之,只是,无可避免的乏了亲近之意。或许,独立寒秋,傲霜迎雪的坚韧,是让人忍不住的自惭形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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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之,羡而不爱,慕然不亲。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或世间女子,难脱俗世之嫌,有爱菊之心,难及菊之高韵。枉追而逐之,又恐亵其清高,是故,便与菊一直如此敬然相待。却在知悉菊之别名为帝女花之后,怜意大盛。
小时候看过帝女花的戏,虽不懂其韵,却晓其哀。不期然想起之时,会有伴着温柔逼至的伤感,真实得毫不虚幻。而怜菊之心,开始过之无不及。
从此读菊语菊,多了一份戚然。更有其伤感之悟,以及一生颜色付西风的与世无争的淡然,又重掀心头之感动。唐寅语:“黄花无主为谁容,冷落疏篱曲径中。”此一份从容幽淡,世间又有谁可比拟?及至后来,无意中在月朦胧鸟朦胧的小说里读到黄菊开时伤聚散的句子,对菊的怜与爱更是无以复加。
习惯了独自行走,也习惯了以文字取暖。在这样的黄昏,想起菊一样的清幽淡然,却忍不住写着菊开时分那种忧伤。红尘之中,聚散亦无由。秋水之上,冷暖问谁知。聚散原来一念间。忽觉流年似水长,人间繁华如风远,只是,转身之时,时光旧颜,怎么可能再复原样。
舍了万般眷恋,还有什么抛不下的?笔下文字,一如纸端开尽的轻愁,绕乱流年。红尘中细细踱步的女子,来时也似这般幽幽纤纤,带着梦吟般快乐的轻盈,只是,去时是否也一样的淡然与舒坦?
流光如电,步入秋深处,有什么可自落红满径的怆测里敲响心中那道门?又有多少红尘里有始无终的故事?黄菊开时,又有多少松开的手,以及错失而再也无法握紧的无奈。好一句伤聚散,一如,菊开那时,彼此擦身而过的真切感受。
花自飘零。这几个简单至极却智慧无端的字,如同韶华背后的怆恻,就那么重重地掷向心头。一夕回首,凭添了难抵的落寞。花谢秋肩,这是一个朋友在红尘里的名字,很适合此时的心境。有点伤感,却在伤感背后仍然觉到些许的微温。很想念那一字或一句简短与温暖的问候,却还是怕忍不住深陷入倾巢而出的往事。却还是在那转身的时光背后,拾起曾经凋零了的聚散与不复的情份。
谁说过,爱是一种秘密,它的生命只藏在心灵深处。想必红尘中人,大多曾惑于其慧,而我,也不例外。为了体验这种感觉,一笔一画的告知自己,距离与时空都构不成阻隔的理由。当风雨乱了季候,当忧伤袭了心弦,方觉,远方,只是一道无法抵达的址。彼此的行程,再靠近,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遥遥相望。
却忍不住的沉沦,却惯了依恋。绝望面甘心地守着,这万般无奈却固执在心底以为的纤尘未染的寂寞。雨底摇叶,花影扶疏,百姿皆成词。却从此无法寻着波澜不惊的恬然,常常囿困悸动不安里,任忧伤遍袭。这样的黄昏,比如坐窗边,静静地看落霞一点一点隐去。而一任那沧桑的薄凉,穿心而至。
彩云易散琉璃脆。是谁如此细腻超卓的心思,千年前便已洞悉,世事繁华,也如彩云,散去,踪迹杳然;或如琉璃,碎了,顷刻碎了无痕。而,纵然想逃开,却终是无能为力,就象曾经两双握紧的手,有一天,不得已彼此放开,你还是得在世上独自行走,独剩那迥然而至的疼痛,长相两伴。
人言,孤独的人在孤独的时候,喜欢怀念一些留在心中不肯抹去的感觉。习惯了把所有心事割开,然后一寸一寸地呈现纸上。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原来这世间所有女子,都惯了抱着一种执着去寻找幸福的感觉,而终于在飘渺虚幻的惨烈里,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不是不甘心,只是再也无法返回从前。有人说,即使世界上只剩得一种色彩,还是会记得你的模样。凄然笑过,爱了,谁不曾如是认真。只是,即便是如此,又有多少可以善终?一朝情去,两相辜负。就象易安的词: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终还是择了决绝,终还是免不了伤痕累累。覆水难收。这一个睿智无比的词,收集了多少疼痛,而那一道望不到疤的痕,总在夜静更深的时候,暗暗成伤。东升的晨光,也有觉来西斜的时候。千紫渲染,万绿点缀,又如何?任何时候,还不是只有笔下的文字,暖那百溃千穿的身心。
黄菊开时伤聚散。一场繁华,开至了梦醒。穿越过时空,终还是做了一回时间的过客。归人何处?无法成就化蝶的千古爱恨,那些誓言,择了秋凉,撕成一寸一寸,滴落蘸泪的墨笺上,成了伶仃的苍白。
他生若可成初见。那么,就让今生的千疮百孔,权作他生相逢的殷殷盼由罢。
笔于2007年10月6日深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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