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每每看到无限坠落的夕阳，我便忍不住伤心，眼泪滑落，从眼角到衣衫。那是一些疼痛的符号，那是一些不敢触及的眼眸，我慢慢的走在夕阳西风后面，跟随，以一种失落的姿势，仰望的伤怀。

寂寞开始，在尚且没有准备就绪的凌晨。

默默起床，我披上一件厚厚的上衣。房间一片漆黑，窗外是呼啸的风声。季节的寒冷让我有些举足无错，摸索着来到电脑旁边，坐下，摁启动按钮。一阵嗡嗡声，随着暧昧的光线铺展，电脑打开。

果然不出所料，小莫还在线。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我问。明显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这样的罗里罗嗦，于我已经是习惯。

很快，小莫调皮的头像跳动起来，我急切的点开，没事干，就只好上网了。你呢？怎么突然又来了，不是说要去睡觉的吗？

睡不着。我说，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冲锋陷阵似的。

哈哈，小莫发过来一个笑脸。调皮的笑脸。冲锋陷阵？这个比喻贴切，我也有同感。睡不着不睡就是了，陪我聊聊天，——跟其他人根本就说不上来。就烦别人动不动不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结婚了没啊。还不如直接问，你还是[ch*]女不是，愿意不愿意和我发生一y*情来得直接爽快呢？

我失声而笑，想象小莫碰到那样情况时撇嘴而笑的模样。小莫笑的时候，总是勾起左面的嘴角，调皮，灵动，像是一股从山涧遄遄奔流出来的甘泉，尚且散发着青草的芳香，小鱼的鳞光。

怎么不说话？小莫问道。

没什么，笑了一会儿。正在想象你笑的样子。

我笑得好看么？

这还用说。我如实说，她的笑容的确让我心动。那是与众不同的，让人一下子就把她从千千万万个女子堆中分辨出来的笑容。

忽然想起来那次的邂逅。

是雨天。天空落着寂寞的小雨，一片阴霾，一片惆怅。路在我的脚下蔓延，像是从心里流漫出来的忧伤，汩汩滔滔，仿佛要告别空虚的心脏。左面是一片柳树林，初春季节，已经蛋黄染绿。

柳意不适春风意，推窗独望自伤怀。

吟诵着这样的诗句，看着脚下潮湿沾满泥浆的道路，张开望眼，忍不住一声长叹。就在这时候，小莫从侧面的树林里出来，冲我调皮而灵动的笑着，那一瞬间，她的笑定格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虽然结识了已经许久，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漂亮。

虽然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我们却很少见面。小莫和我一样，基本上不去上课。有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

那你呢？她反问。眼睛看着我。

忽然大笑。我们两个一起大笑。我知道，我问了一个十分白痴的问题。于是仍然在网络上见面，有事没事的瞎聊，聊得久了，便感觉深识对方，把对方当作在这个喧嚣城市，陌生异地的唯一朋友。可是现实中碰到，反而不会说话了，互相笑笑，无言游离彼此的海域。就像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为了生活，却不得不奔向同样陌生却背离的未知世界。

耳机又传来吱吱的响动。我把自己从浮想的边缘拉回来。不好意思，走神了。我说。

你呀，老是这样。这样下去，聊天事业怎么进行到底呀？我说同志，这样可不行哦。……华，我现在很伤心。

小莫忽然说。我似乎能够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想象网络的另一端，黯然神伤的女子，我的心，痛如刀绞。

小莫，你怎么了？怎么了？

那一端，却再也没有回应。我关了电脑，拨通小莫的手机。良久，终于接通。

小莫，你怎么了？我忙问。

没，没什么。就是忽然很伤心，很想哭……你来找我好吗？

我看看窗外，天光已经透露出来亮的意思，微微显现出玫瑰色来。街道一片冷清，没一个行人。好的，我说。把衣服穿好，又厚厚的裹了一条围巾，我匆匆出门。

深秋的早晨，晨风似刀。我低了头，慌不择路的向前走，仿佛，慢些的话小莫就要离我远去了。小莫，一定我等我哦。我在心底默念。

相逢已不易，相失更惘然。

我已经经历了太多遗憾，太多悲伤，这次，就让我把握一次自己的命运。离小莫的住处并不远，因为上网的原因，我们都是在外面租的房子，——这样可以通宵。我走到的时候，房东正好把防盗门打开。

开门的声音在这冷清的早上显得格外空旷响亮。

我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她忽然转过头来，冲我喊道，干什么呢？

是个中年妇女，约莫四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虽然经过一个夜晚的休息，眼神依然疲惫，望着我，像是要流泪的样子。可是口气凶得很。

我忙说，找人的。对她点点头，离开。

楼道逼仄而阴暗。寒风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吹进来，寒冷刺骨，我缩着脖子，手脚并用的向上爬。

小莫，你一定要等我哦……

小莫住在楼顶的阳台。我爬上阳台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出一线，像是眯缝着眼睛，没一丝精神气。推门。门没有上锁，吱呀一声洞开。

小莫穿着几件单薄的衣服坐在窗上，低着头，听到开门声，抬头，眼神黯然而失落。冲我笑笑，也完全没有了曾经的调皮和灵动。旁边的电脑沉默着，键盘，鼠标，鼠标垫都已经十分破旧，显示器也落着些许灰尘。

快关上门，冷！

我忙进去，把门关上。

把门栓上吧。小莫淡淡的说，是不容反驳的口气。我于是把门关上。看小莫，又重新回复原来的姿势。

找了个凳子，我在小莫的对面坐下。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到朝阳又升起了一些。微薄的阳光洒落下来，阴天时空气中的灰尘一般，几乎不能辨识。

沉默……

我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深沉的海底，静静躺着，呼吸引起的波动，像是母亲的抚摸。时间一点点流失，阳光开始照射进来，而小莫却寒冷似的瑟缩了下，向北面的墙上靠了靠，躲离开阳光。

我起身，把窗帘拉掩饰。还没有回身，忽然感觉被一个冰凉的身体抱住。

华，我们一起自杀好不？

我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眼神沉静得像是一口井，这让我不由想起《小王子》里小王子死亡时候的情景。于是说，好的。

你真的愿意陪我一起？小莫仰起头，兴奋的望着我。

是的，我愿意。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离开的时候那么凄凉。你就是我的小王子，我不像让你一个去面对死亡的痛苦或者快乐。

小莫忽然抱住我，身体渐渐发热，不再那么冰凉。

假如我现在不是这么悲伤的话，我一定做你的女朋友。小莫说。

那感情好。

小莫蹲下身子，电脑桌下面的抽屉里翻腾着，过了一会儿，掏出一大包药片，白花花的耀眼，如同月光下的白骨。

安眠药？我问。

是的。小莫把药片摊开放在桌子上，取出两个杯子，慢慢的倒满了开水。

我走过去，端起一杯，吹着盈盈上升的热气，够咱们两个吗？

应该够了。小莫端起另外一杯，轻轻喝了口，烫着呲牙咧嘴的，却还是坚持喝下去。这么热的水喝下去，感觉心好像刺痛了一下，这样的感觉好熟悉……

小莫的声音，是游离了疼痛的空旷。我始终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自杀，甚至没有想过自杀的后果，只是想要陪她。

只是想要陪她……

花落缘风起，月升为海潮。

小莫轻轻的靠在我肩膀上，轻轻的呼吸。我低头看她，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嘴唇却煞是惨白，死尸一样的颜色。

水凉得差不多了吧？小莫抬起头来问。

应该差不多了。我说。忽然感觉有点舍不得。

阳光照进来，虽然有窗帘遮挡，还是十分耀眼。小莫从我怀里站起来，来到窗前，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拉开窗帘。阳光像是浪涛一样涌进来。

是时候了……啊——小莫冲着天上的照样大叫。

我上去抱住她。我们不死了好吗？好好活下去……

华，如果早点遇上你，我真的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如果不愿意随我一起离开的话，那也没什么，让我一个人走好了。反正，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的。

说着，小莫走到桌子旁边。先把药片一粒粒摆放在手心，数了数，然后猛地扔到嘴里，端起水杯，咕咚咚喝了两口水。

小莫静静的躺在床上。等待死亡来临。

我默默来到桌子边上。把剩下的药片全部倒在手心，抛在嘴巴里，嘴巴悲伤塞得满满的。我又吐出来些，分两次吃下去。小莫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我躺到她旁边。贴着她的后背。

为什么这样？小莫哽咽的问。

真的不想让你一个人离开！……真的不想……

你真傻！

也许吧。

不过，要是再早点遇到你的话，我一定会做你的女朋友。

那感情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