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时,大学不直接招生。我们又回到了农村进行实践锻炼。到底什么时候再能升大学,谁也没底。
回到村后,我只想看书,但一家人日子穷得叮当响,我不挣工分,又怎么好意思端饭碗呢?当时,大哥和另一位社员在生产队的马房当饲养员,我就对他说:“哥,这活让我干吧?”大哥想了一会说:“反正这活也不重,只是晚上睡不好觉,添完料还能看你的书,那你就干吧。”
当上饲养员后,我一夜一夜地不睡,添过料就看书。王丙彦老人见我这般刻苦用功,就对我说,你想看书就专心地看吧,夜班我一个人来值。那段日子,他老人家对我的照顾,使我今生都不能忘记。
有趣的是,生产队的饲养员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干,可我才19岁就当饲养员,连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记得一天,我到村里学校时,小学时的自然老师说我:“你这个家伙,这么小年级怎么就喂起了牲口?”
临近春节时,大哥要我跟他一起到运城卖麻花。还说,不想法挣几个钱,一家人连年都过不去了。当时,国家不允许私人做生意,连卖麻花也是打击的对象。我说:“我不去,要是叫工商局抓住了,多丢人。”他说:“不要紧,我有办法。”大哥的心眼真多,把麻花带到运城后,将一大半放在南街一个居民家里,然后他带上一小部分到北街去卖,让我在这个居民的门口也摆上一些,边看边卖。
卖麻花虽然不累,但确实是一种心灵的受罪,记得当时,我拿着一本《海岛女民兵》坐在麻花摊前在看,一群小学生走过来讥笑地说:“你们看,卖麻花的人还看书哩!”
我当时的感觉,就像被这伙小孩子打了一个耳光,心里难受极了,两眼都显得有些湿润。这时,一位退休的老大爷走到我跟前问:“小伙子,你是哪里毕业?”我说:“高中”。“都高中毕业了,怎么还卖麻花呢?”。一句话,勾起了我无限的伤感,眼泪一下子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老人见我哭了,赶紧安慰我说:“小伙子,别哭,看你这样用功,将来一定是会有出息的。”老人家的这句话,一下子又给了我极大的安慰。三年后,我升入运城师范时,还曾专门看望了这位当年给过我亲切的老人。
大约一个月后,村里分管学校的副支书来到我家,说让我到学校去代课,还说明天就上任。可大哥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和我一起去卖菜。刚把小平车拉出村口,我说:“大哥,我要到学校去。”也许是我没有说明白,倒让他一下子火了:“不卖菜,又要到学校干什么?!”我说:“谢支书让我到学校去教学。”他这才温和地说:“那你去吧,不然那么多书就白念了。”
初当教师,我代的是三年级包班,也就是语文、算术由我一个人教。虽然头绪多些,但毕竟是小学三年级,我不用备课也能把它拿下来,思想上没有任何压力。这就使我的读书学习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那一年,我看了很多文学著作,并作了大量的读书笔记。现在,我还能把其中一些书的章节,原原本本地讲下来。
更使我感到甜蜜和兴奋的是,真正履行定婚手续后,与我就没敢再说过话的对象,从县电影公司回到公社电影队之后,给了我很多温暖。有机会的多次接触和交流,使我们的感情又重新回到当年那样的炽热,并升华到了一个崇高的境界和崭新的高度,也给了我人生和事业的极大鼓舞。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那时候文化生活非常贫乏,人们把看电影当成了最大的享受和快乐。甚至对放电影的人,都觉得十分神圣。而这个“神圣”的人,•91•三 在挫折中奋起就是我的未婚妻,又对我是那样的崇敬和热爱。这就叫我觉得,自己也光荣和高大了许多。
八一建军节时,我写了篇散文诗,寄给县广播站,被一字不改地广播了。当时给广播站写稿没有稿费,只给稿纸。过后不久,我到县广播站要稿纸时,一位姓王的编辑问我:“播你的是什么稿?”我说:“《赞钢铁成城》”,没想到他一下子从坐位上站起来说:“那篇稿子就是你写的?确实写得不错。”也许正是因为那篇稿子,一年后,我还有幸被选为通讯员,参加了县委通讯组和广播站联合举办的培训会议。
再后来,学校里召开了一次全体教师会,内容是批判孔老二的“克己复礼”。很多老师都写了稿子。可我却没有准备,只好用口头发言,记得发言完时,坐在我旁边的刘海涝老师,还用笔在我面前的白纸上写了这样一句:“姚天高出口成章,大有作为。”
学生升级后,校领导让我教六年级语文,并兼代七年级物理。我从一个小学三年级教师,一下子跳到教初中课程,激动之余,我也感到了肩上的责任。
刚教初中不久,学校要开展一次听课活动,还规定初中听初中,小学听小学。可在听我课那天,小学部的几位老师却也坐到了我们的教室后面。
那节课讲得是《五只白鸭》,说的是军爱民、民拥军的故事。从读课文到讲课文,我都充满了激情,自我感觉效果还不错。只是课堂上一个学生读课文时,念得结结巴巴,还有几个字不识,倒让我非常生气,就大发雷霆地批评了她一顿。课后总结时,校长说:“课讲得很好,就是不该对学生发脾气,那会伤害学生的自尊心。”
正当我的事业日升中天时,我的精神上却遭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沉重打击。与我相恋了5年,还对我发过誓的未婚妻,却突然对我变得十分冷漠。我不能明白,也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想着学生时代她对我的追求,和半年前她对我还是那样的热爱,我怎么也想不出她对我变故的原因。
后来我才听说,她和她的那位早就有了孩子的同事(我不但认识他而且还非常熟悉)勾搭上了,还发生暧昧关系,而且还计划结婚。
我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连神思也变得恍惚起来。我不知道,这个在我心中纯洁善良的少女,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无耻!
更叫我不能容忍的是,那个男的在践踏和侮辱了我的人格,甚至已经抛妻离子早就准备好与她结婚的时候,还在我面前演戏,表现出少有的热情,一口一个你的××,对我进行欺骗和愚弄。
我真想把他们全杀了!
但考虑为这样的一个女人,断送我的生命和前程太不值得,还怕连累与我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和给我诸多关爱的姐姐、哥哥,我只有在痛苦中忍耐,默默地等待着与他们算帐的那一天!
学生升级后,校长也看出我不能再代初中了,就给我安排了个小学二年级的课程。从那时起到我一年后领取升师范的入学通知书,那段日子,我真不知道我是怎样度过的。
感谢大多数老师对我的关心,更感谢党给我命运的挽救,报名上师范时,在学校这一关就先把我推荐上了。到公社汇报讲演时,在那么多竞争对手和各村贫下中农代表与团支部书记面前,没想到,我会在师范类被评为第二名,而上级在师范类也只分给我们公社两个名额。
公社评选结束后,我又到县上参加了汇报讲演。从县上回来,我默默地等待着破云而出的好消息,但又担心会发生万一的不幸,我不敢笑,我怕高兴得太早了。
大约半月后的一天,阴沉沉的天下着小雨,我在门口一家的房檐下,看几个人打扑克。突然,挂在墙上的小广播里说:“下面广播我县今年大、中专学生录取名•22•让生命的火炬永不熄灭单。”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门,急忙跑到小广播下,侧着耳朵静心地听着,当播到师范类最后一个名字时,我清楚地听到:“朱吕学校,姚天高。”我当时兴奋地真想跳起来,甚至觉得连天空也一下子变得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我真想高喊一声“共[chan*]党万岁!”
从听到广播里升学的消息和领取入学通知书,到入学报到的日子,这中间有整整一个月时间,说不长但也不短。就在这段时间里,我又阅读了不少书籍,而且很多地方过目不忘。连我都觉得奇怪,我的脑子一下子又怎么变得这么清晰。
也许,她和他们已经在我的脑海中被赶出去了。
但我并没有忘记他们对我的凌辱!
这桩婚事对我一生都是个教训,也造成了难以抹平的伤痕。它教我认识了一个真理,这就是:一个人,只有从骨子里顶天立地,他就不会被感情的雷电击毁,他生命的火炬,也不会在风雨中熄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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