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民居,曾经有着大小三个天井,数十间厢房的老屋,竟在短短的二十年间荡然无存了,望着孤守老屋的三棵古树,心境茫然遗憾得无以复加·时常的,夜幕如漆,万籁俱寂时,那曾给我儿时记忆镌下深深烙印的老屋,会跃然我于的脑屏,那雨时檐水如注的大天井,那五人合抱的白果树,那形如伞盖的老楠树,那一出出世代相传的老屋故事,是不可能拆除,也不可能湮灭的·因为房前屋后的三棵依旧屹立着,树胸上钉有林业部门配发的“免死牌”,因为树杈上的喜鹊窝还在,喜鹊们仍旧在喳喳叫着。也正因了老屋有着南北同时拥有两种三棵千年古树,所以老屋便有两个名字,在下堡坪,只要说及楠树屋和白果树屋,老人小孩全知道·
楠树
老屋座北朝南,高大雄壮的石柱大门,气势恢宏,仅是那道九寸宽,一尺八寸高的石门槛,就足够我记忆终生,在我年幼时,跨那高大门槛时不知多少次碰痛过皮薄肉少最是怕疼小腿骨。大门外二三十米处,有一棵四季苍翠绿得如墨的楠树,所以远近人称“楠树屋”。进了大门,是宽敞的厅屋,厅屋正中,便是大天井,大天井左右各有石阶九级,拾级而上,才是高大肃穆的堂屋·堂屋后方是神龛,曾供奉着许许多多的木雕神像,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它们才不知去向。
自东至西三个天井,每个天井之间有厢房隔断,解放后土地改革分胜利果实,房主被扫地出门,房屋被分给了十三户贫雇农居住,我家便是其一。
老屋的天井方方正正,四周用尺许的花冈岩石条砌成,井底也是凿成石板的花冈岩铺就·天井南面,也就是正对大门的一方,有一个石铺的下水道。老家人称作“龙眼”。“龙眼”很长,穿过厅屋,穿过大门,穿过上下两个稻场,最后在楠树旁边出口。
有了天井,不仅厅屋堂屋很亮堂,厢房的雨水直泻天井,放上只大大的杉木脚盆,接下满满荡荡清亮亮的水,洗带泥带沙的土豆红苕,方便得很·因为水井在百米开外的石坎下,吃用都得去挑,老屋的主妇们便充分利用这天然资源。因了此,天井四周便常有木盆列队,静候甘淋天上来。
楠树栽在老屋正南方,形如伞盖,苍翠欲滴,尤其是秋天换发新叶的时候,(常绿乔木多为秋天换发新叶),那伞又变得鹅黄如淡金,愈发地气派庄重,有如龙辇华盖。我舅舅懂些风水,对准备另选房址的我说,这是个好屋场,还是待儿女出世了,再搬到别处吧。只是这屋场发男不发女,出个女子必定是人上人,这楠树一栽,楠男同音,以男抑女了。七十年代后在老屋出生的孩子不少,果真男多女少,也就两三个女娃,竟然全是大学生,且在大学扩招前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其中一个还是全乡最早也是唯一的女博士。当然,我不明白这是否与风水有关,但女娃比男伢行却是事实。
老辈人说,老屋刚建好时,气派崭新的大门上,一夜之间,竟落了筛子大一团飞蚂蚁,太阳出来了也不了飞走。房主急了,找来建房木工师傅想办法。木工师傅年岁很大名气也很大,据说会些左道旁门。他看了看越聚越多的飞蚂蚁,转身朝南,径直走了五十步,用大烟袋在脚尖下划了个圆圈,对房主人说:“挖棵楠树苗子,栽在这里,飞蚂蚁自已会走的。”房主就栽了楠树,飞蚂蚁就飞了,楠树就长大了,日今大到就要三个高个儿男人才能合抱了。
老辈人说到大门上的飞蚂蚁,总觉到好神奇特神秘,总以为是老木匠有道行会妖术。而我想,楠树有股浓浓的香气,也从不会遭蚂蚁啃,那大门上的飞蚂蚁,也就是书上说的白蚂蚁,或许是被楠树的气味赶走了也未可知罢。
楠树也结籽,外面有层黑色的柔软果肉,不慎沾到衣服上,再也洗不掉,那应该是绝好的绘画材料了。但住在楠树屋场的主妇们却自有办法,她们先用新鲜大米饭在沾了楠树籽汁的衣物上反复揉搓,最后才用水洗,却能洗得干干净净。老辈人说,这法子,也是老木匠传授的哩!
三年自然灾害时,干部瞎指挥硬要全部种晚稻,结果使得山高水寒的颗粒无收,稻子全部摊青不老,打霜了,稻子还没扬花上粉,经霜一冻,像用开水淋过,又让太阳一晒,立马变枯发黑,喂牛都不吃。楠树仿佛也明白人们既遇了天灾更遭了人祸,它知道自己的籽也可以打滤出淀粉来,也可以帮人们一把,它就结出了很多很多的籽来救人命。我们楠树屋场一群娃子能有今天,世间有恩人,而我们却有“恩树”。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7-10-7 13:27:2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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