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乌镇向往已久,甚至达到一种顶礼膜拜的程度,总想在忙忙碌碌中抽开身看看梦幻般的乌镇,无奈俗事缠身,久未成行。好在年年有几个黄金周,终究会实现我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愿望,这不,随着国庆假期的如潮人流我就来到浙江,来到桐乡,来到梦寐以求的乌镇。
时令上已是秋天了,可是这秋并不象秋,倒是真正意义上的夏,除了高照的艳阳掀起一层一层的热浪,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滚滚红尘,虽然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看上去很美,但秋高却不气爽。
下了车,从巍峨的刻有描金大字“乌青毓秀”的乌镇牌楼经过,踏上兴华桥,便进入名闻遐迩的乌镇东栅了,此刻,热浪扑面,游人如织,好象全世界的人都汇聚到这里,红男绿女,各色人等,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伫立在修真观前的袖珍广场,高高的观戏台上锣鼓铿锵,琴声暗哑,一对着古装戏服的男女正乐此不疲地表演桐乡花鼓戏《借当局》,台下似乎没有聚精会神的观众,只有来来往往、匆匆一瞥的看客,而我也自然不能入戏,只是看一番热闹而已。
烈日当空,熙熙攘攘的游人让我耳晕目眩,想跨入修真观的大门清静一刻,可是观里更是人声鼎沸,香烟缭绕,决非宁静之处,我无心像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善男信女们那样虔诚朝拜,晃了一圈,赶紧遁出,和同伴们一起走进紧挨着修真观的清末夏同善翰林第,其实这里与所有的江南达官显贵的私宅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找不到往日显赫的踪迹,倒是那两只沉沉的纯木八抬大轿让我感到有些不悦,我并不为当年坐在轿子里的人感到骄傲和自豪,而是设身处地的替抬轿子的苦役家丁郁闷,抬着这么沉的轿子能走几步啊?正思忖着,隔壁的皮影戏一样的在丝丝缕缕的琴声中上演,在后台看到,琴师们为当地的垂垂老者,操纵皮影的是一中年妇女,他们孜孜不倦地合作,显得极为和谐,也许这一幕多少能展现了乌镇当年的歌舞升平,繁华可见一斑。
小小的观前街是一溜的商铺酒肆,所售货物均为乌镇特产,映入眼帘的多为蓝底印花的服饰,包括对襟小袄、头巾、手包等等,临街的货架上摆满了有明显地域特色的用竹筒和坛子装着的三白酒,玉器、首饰、玩具等工艺品琳琅满目,好多美女游客戴着蓝底白花头巾在阳光下招摇显摆,嘴里嚼着豆腐干,却是十分的可爱。
那些繁荣,那些人间市侩反而徒增了我的审美疲劳,其实乌镇真正吸引我的是茅盾故居,从某种意义上说,乌镇因茅盾而名,茅盾让乌镇生辉,这里是一代文学巨匠擘的摇篮,就是那个写出《子夜》的《小说月报》首任主编,造就了《林家铺子》。东大街口,林家铺子毕显当年的繁盛,门前是狭长的东大街,过往游人水泄不通,我在人群中挤挨着往前挪,进入茅盾故居,我能感受到书香门第的浓烈氛围,就是这样一个既不豪华也不普通的江南宅第让十多岁的沈雁冰走出家门,成为中国文学天空的巨星,可是,南来北往的人们慕名而来,又有多少人深知茅盾?那些依傍茅盾铜像合影的俊男靓女们的内心是否胸怀忧国忧民的志向?茅盾纪念馆的立志书院里美腿林立,走马观花,不知人们抬头看高悬的“有志竟成”匾额有何感触?晴耕雨读的良好传统还会有人继承吗?怕只怕尘世的俗流早淹没了故往的报国之志。
由东大街一路往东,是余榴梁钱币馆、江南木雕陈列馆、乌青水龙会、织布作坊、箍桶作坊、宏源泰染坊、三白酒坊、江南民俗馆、百床馆、香山堂药店。我无心在人山人海里捞取本应属于我的那份兴致,满怀的激情也大打折扣,匆匆的来,匆匆掠过,尽是满眼的陌生面孔。在染坊逗留片刻,片片蓝底印花布挂在高架的毛竹上晾晒,美女们争相在飘荡的布匹间露出粉嘟嘟花开一样的笑脸拍照留念,场面热烈。三白酒坊里酒香浓郁,早已勾起了我的肠虫,“乌镇”酒幌猎猎飘扬,一只只酒坛经年累月静静地站立院中,酒保用竹端子从坛子里舀起一蛊三白酒给我品尝,那个醇,那个香,让我不醉自醉了……
乌镇的确不算大,却也小巧玲珑,就是一条东市河,以及在东市河北岸筑起的一条东大街,所以乌镇是名副其实的“枕水人家”。东市河就是乌镇的血脉,也让乌镇有了十二分的灵气,河上有六座石桥,或是拱型,或是平板,自西向东依次为应家桥、兴华桥、仁寿桥、永安桥、仁义桥、逢源双桥,我从每一座桥上走过,看东市河都是不同的风景,桥下的乌篷船慢慢划过,浆声欸乃,摇啊摇,摇过每一座桥,轻舟荡漾,游人欢声笑语,只是悠悠东市河水不再有往日的清澈,甚至河面上有一些不明的黑色漂浮物,多少让人平添几分遗憾。河岸的民居枕河而筑,粉墙黛瓦,墙基是石料,墙身多为木板,骑马墙飞檐翘角,凌空振翅,一律木质的门,木质的窗牖撑开着,时不时传来酒店的喧闹声,老婆婆坐在门前打着瞌睡,美女游客站在河边摆着造型拍照,许多人在“美人靠”上小憩留连,看得出来,纷至沓来、疲惫不堪的游人打破了本来还算宁静的乌镇,小小的古镇已笼罩着尘世的乌烟瘴气。
此前我并不真正了解乌镇,也没有通过灵通的网络搜索关于乌镇的片言只字和如诗如画的图片,仅凭以前知晓的一点点理性认识,就连乌镇会是什么样的天气,是冷是热,是晴是雨,我一点都不愿早知道,只想带着我原始、朦胧的梦幻亲亲她的芳泽,随性而去,这才是我的本意。理想中的乌镇是小桥流水人家,乌篷船在如长虹卧波般的石拱桥下轻轻穿过,头戴蓝底印花的船娘吴侬软语地唱着动听的歌谣,市井中的人们悠闲地走在石板街上,林家铺子的哟喝声抑扬顿挫……这些景象来自于我大脑深处,我一直这么固执地认为乌镇是如此的清爽干净,灵动秀气,她不是大家闺秀,而是小家碧玉。可是,我的理想到底还是和现实有很大的落差,人满为患,仿佛满世界的人都跑到这里休闲来了,乌镇的闲情逸致化为乌有,整个一个相当规模的消费场所,我也只能在数不清的游人中眨巴着一双疲乏的眼睛,用数码相机摄取一些在我看来还算具备美感的风景了。
古老的乌镇,尘世的缩影。我来了,当然还要走。因为心中美好的渴望,我来;因为眼前的乌镇早已融入纷纷扰扰的尘世,我走。并非乌镇不再有欣赏价值,也并非乌镇就真的落入俗套,乌镇丰厚的文化底蕴和源远流长的魅力将吸引一拨又一拨的男女老少,只是如潮的游人除了带给乌镇极高的人气,还有无可抹去的铜臭味和汽车尾气,商业化的乌镇渐渐改变原先的独特韵味,就像一个原本清纯脱俗的小女子被其家人涂脂抹粉地站在桥头张望,招睐行人的眼球,却打动不了行人僵化的心。
这是乌镇的无奈,也是尘世的无奈,我本有心,谓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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